此前罗彬瀚也曾短暂地上过几次星网,但和他想象中大为不同的,这件事并未给他带来多大乐趣。也许星网的内容丰富性超过他的老家,可对于一个原始人来说,最精彩的音乐剧也不会比一头野猪的脚印更值得讨论。许多浏览操作对他而言是过分复杂的,而即便他能让∈代他翻阅,那其中的讨论内容也同样让他看不懂。他没登录过几次,但已明白如果他想从这个宇宙互联网里得到最大的乐趣,那毫无疑问代表着一段漫长而恼人的前置知识学习。相比之下,∈给可以随时给他找来他想观看的任何东西,并翻译成他所熟悉的形式。
这就是为什么他到如今才听说门城在星网上有着自己的独立频道。那和它的主人并无太大关联,而由有各个接入港的节目消息简单汇总而成。罗彬瀚曾经计划做一件大事,他要把荆璜的骂人场景拍下来,把所有台词都替换成喵喵,然后投给随便什么宇宙电视公司。那计划尚在雏形阶段,但他现在知道它确有可行方案。
但,坏消息是,他发现自己的创意似乎并非独一无二。荆璜的喵喵叫锦集还未开拍,他被遥庆欢宴之宾追赶逃窜的场景却已给星际社会带来许多欢乐。在那无疑经过技术处理的画面中从未露出他的具体相貌,而与这份投稿录像相关的介绍里也没有一个字透露他的身份。但当罗彬瀚反反复复地把那场景看了几遍后,他已完全相信那红色的背影正是荆璜本人,至少得是个和他有什么关联的人。
他开始和莫莫罗讨论这件事的真伪,不久后同样收到同族消息的宇普西隆也来了。他们一致认为这件事和荆璜有关,宇普西隆则向他们担保这段录像(尽管经过明显的剪辑和技术处理)并非虚构产品,但他们却不知道投稿者的动机是什么。
“不太可能是路人偶然的拍摄呢。除了很少的一部分约律类外,无防护的普通人是无法在距离遥庆欢宴之宾这么近的地方自由行动的。虽然那颗活体星球通常对落单的个体生命或飞船不感兴趣,也并不是说什么人都能随便靠近的。而且,这份录像看起来是完整的一个,但从被追赶者的身影清晰度而言,至少得有两个处于不同星系的机位才做得到吧。哎呀,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埋伏着对别人做这种事呢?而且还写的什么‘家庭欢乐时刻’。我不认为作为古约律的赤县和作为十月候选的无远会做这种事,再考虑动机问题的话……诶,难道说,是罗先生你偷偷投的吗?”wWW.ΧìǔΜЬ.CǒΜ
罗彬瀚断然否认了这毫无道理的指控,而把怀疑对象转向了雅莱丽伽。一切陡然间变得合理起来:如果连莫莫罗都不知道荆璜曾被一颗活星追赶过,那它显然发生在更早以前,一个或许只有船副存在的时间点。负责管理寂静号的雅莱丽伽有足够的机会和技术支持来拍摄。除此以外她还有充分的犯罪动机,罗彬瀚基于自己的经验推断——哪个妈的手机里不曾保存自己小孩摔成狗吃屎的画面呢?十岁那年他学骑自行车最多只花了半天,可他妈关于他怎样翻车的视频时长竟有足足一小时。
“雅莱丽伽。”他言辞凿凿地说,如同法官在下达判决。
“嗯……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为什么要把录像公开呢?明明你们约好了要在门城碰头,已经没有必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醒了吧?就算是想催促你们快点,直接从星网给玄虹之玉和莫莫罗发消息就好了,像这样拐弯抹角的方法,如果不是萨法亚碰巧在对星网做信息分析,恐怕我们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发现。”
罗彬瀚没法回答宇普西隆的质疑。他对星网的了解太少了,不足以让他在这事儿上做出任何深入的推断。他甚至不能理解这段录像为何曾一度在门城的频道上走红,“唱歌星星追打骂它的古约律”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呢?他坚决认为自己的创意要好笑得多,并向宇普西隆和莫莫罗寻求印证。
“……呀。”宇普西隆说。
“你觉得这个好笑?”罗彬瀚难以置信地问。
“该怎么说好呢……虽然是有点对不起玄虹之玉,不过看他在逃到隧穿点以前跳来跳去的样子,还有那颗星星的声音也被替换成了一首很有名的童歌。罗先生你可能没有听过,内容是唱怎样哄一个加伦星幼鸟宝宝吃饭的……唔,解释出来就没有那么好笑了,可是嘛!哎呀!”
罗彬瀚瞪着宇普西隆的幻影。他看到永光族条子把脸转向墙壁。睡在旁边的婴儿仿佛被挠痒了一样咯咯咯大笑起来。
“是小孩子在笑啦,我可没有笑喔。绝对没有。”
罗彬瀚看向莫莫罗。
“罗先生,我怎么了吗?”
罗彬瀚摇了摇头。他无法指证莫莫罗此刻身边浪涌起伏的光亮是否代表着某种没在脸上表达出来的心情。但此时此刻他感到心情沉重。他的海盗喵喵叫视频计划遭遇了一个精心策划的强力对手,而星际社会的笑点又是何等令人费解!
等婴儿的笑声消去后宇普西隆终于把脸转了回来。他安慰罗彬瀚说这里头有许多的文化原因:古约律在主流社会里时常被认为是神秘疏远而难以捉摸的,关于遥庆欢宴之宾的危害却很少为公众深刻认知。绝大多数接触到它的文明都已无法再开口述说,而出于概念安全性的考量,中心城鲜少在学界外的领域里宣传这怪物所为的恶事。“活星”总是在笑话和恐怖故事里交替出现,甚至也有许多模仿其传说的玩具。没人会相信这段公开录像的最后会有人伤亡,因此它才会显得好笑。总而言之,那不代表海盗喵喵叫计划毫无竞争力。
“我不这么想。”鱼缸里的米菲说,“即便后果是显而易见的悲剧,只要不把结果摆到眼前,我发现你们仍然热衷于拿它取乐。这使我疑惑你们是否真的重视它的结果。”
“把你嘴闭上。”罗彬瀚没好气地说。
粘液里生成的组织融化了,又变回一滩无波的死水。但这件事却远远没有结束。罗彬瀚和永光族兄弟一起坐着,彼此瞧来看去。最后罗彬瀚鼓起勇气,问出他认为三人都在想的问题。
“谁去告诉少爷?”他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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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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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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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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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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