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立刻开始了一场短暂却剧烈的心理斗争。他的良心和理智都催促他赶紧上去询问荆璜的伤势,打听对方为何会沦落到现在的形象。但他的生命本能却不这么跟他讲。他听见他的生命本能在呐喊:你看看他的毛,笑死。
“罗先生,你的身体怎么了?”莫莫罗关心地问,“你抖得很厉害呢!如果不舒服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好着呢。”罗彬瀚颤抖着说,“少爷这伤怎么回事?”
“玄虹先生好像是中了敌人的诅咒。”
这句话对罗彬瀚来说毫无意义。他当然知道那是个诅咒,他只是搞不清荆璜是怎么得的。也许是他自己对诅咒这东西了解得不够透彻,可是荆璜的头发又做错了什么呢——他的意思是,这难道不是个关于负罪感的诅咒吗?
“今后咱还是对亲爹好点吧。”他苦口婆心地劝道。
荆璜没有搭理他。他笔直地走过来,视线盯着阿萨巴姆。阿萨巴姆也看着他,那氛围叫罗彬瀚毫不怀疑他们两个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他甚至都已准备好喊他们两个去外头打——这条平平无奇的街道看起来并不适合神仙们伸展拳脚。
他的准备白做了。荆璜并没动手。他停在阿萨巴姆三步以外,声调冷峻地问:“那家伙的幽言是徼绤橐教的?”
“不。”阿萨巴姆说。她背对着罗彬瀚,因此罗彬瀚也瞧不见她的表情。他只能瞧见阴影在她的发梢下蠢动,于是拼命地给荆璜打眼色。好一阵后荆璜才眉头紧皱地看过来。
“你干嘛?”荆璜说,“眼睛瞎啦?”
“你个傻逼!”罗彬瀚恨铁不成钢地说。
阿萨巴姆猛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目光里似乎带着一点诧异,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她立刻又回过头面对荆璜。
“他的前主人教给他一个词。”她快速地说,“一种很接近的词,但不是真正的那一个。他的来历和原种无关。”
“这种事看也知道了吧?要是原种像他这样没用,早就被那些傻逼们杀光了。但是偏偏是在这种地方……高灵带可不像其他位置,哪怕是接近一点的法仪也会轻松成功的。喂,他掌握的词是哪一个?”
阿萨巴姆没说话。看到她的反应,荆璜冷笑着说:“你不会还想着把这家伙带回去吧?他弄出这种事情来,就算徼绤橐自己在这儿也不会留他了。没工夫跟你磨蹭,要说快点。”
“生存之罪。”阿萨巴姆说,“他这样形容。”
荆璜说了一个词。罗彬瀚基本认定那是一句骂人的话,在这情境下当然会是一句骂人的话。可那竟然是个他听不懂的词。紧接着荆璜从原地飘了起来。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他甚至没再多看罗彬瀚一眼,就要再次飞向空中。但紧接着一只手探了过来,稳稳抓住他悬在空中的脚踝。
“诶,别急别急!稍微等一下嘛!”
宇普西隆猛然抓住荆璜的脚踝,曲膝沉肘,重重往下一拽。罗彬瀚目瞪口呆地看到荆璜被永光族警察从空中拖回地面,然后摔打在水泥马路上。那整套动作可以说流利至极,至少得摔一百个海盗才能掌握。
荆璜又一次躺回了地上。他的表情倒很平静,罗彬瀚觉得他没准是和自己一样惊呆了。
“哎呀,不好意思!刚才顺手就把训练家里新人的招数拿出来了!没摔坏吧玄虹之玉?”
“我他妈杀你全家。”荆璜流畅地说。
“诶,诶,别生气嘛。小孩子的身体恢复力是很强的,训练时多摔两下没大事的啦。不过我可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刚才的话我也听到了,请至少解释一下意思。”
“没那工夫。”荆璜说。他从地上跳起来,宇普西隆立刻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抱歉,不能让你就这么离开。”
“放开。你想再经历一次星河战线吗?”
“我听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呢,玄虹之玉。如果继续让我听不懂的话,当然我也会继续阻拦你。是要说清楚比较省时间,还是和我战斗比较划算,应该用不着衡量吧?”
宇普西隆的手依然按在荆璜肩膀上。荆璜冷冷地盯着他,气氛简直就是剑拔弩张。就在罗彬瀚又一次准备喊出要打出去打时,荆璜快速而连贯地说:“天上那个东西已经成气候了。再不把他的法仪和高灵带隔开的话,效果和直接对着许愿机说话是一样的。那家伙掌握着一句很危险的幽言……不,没有那么麻烦,但如果是高灵带的话就已经能听懂了。他所掌握的那个词就是体现在我们身上的这个诅咒。再这样下去的话,高灵带里的东西会带着他的愿望流出来,就算把整个联盟吞没都不奇怪。懂了吗傻逼?赶紧给老子起开!”
“你打算怎么做呢?”
“先把高灵带的入口禁制起来。只要能断开法仪,那个家伙是其次的,放着不管也不要紧。”
“真的不要紧么?果然还是由我……”
“你回去吧。”荆璜说,“那家伙和你的性质太接近了,就是因为这个才看中了你吧?要是你靠近过去的话,恐怕会被他吃掉。把你弟弟和旁边那傻逼带去门城。雅莱会在那里和他们会合。你弟弟爱领走领走,傻逼的去向他自己决定。暂时不能回无远域,跟你们去永光境也可以。”m.χIùmЬ.CǒM
“突然说这种话,简直就像是……”
“会回去的。”
荆璜甩开他的手,对着空气说:“会花点时间,但是会回去的。”
在那整个过程里他没看任何人。没有一句道别,或是任何正式的交代。罗彬翰错愕地看着他起飞,视线一路追上天空。那似乎是某种预兆,但那时他尚未理解这整件事。他抬头了,这一次黑猫竟没再用拳爪制止他。
他的视线越过房顶。无数怪诞落入眼中。那是,在楼厦顶端的空气中,浓稠的星空如油脂般流向釜锅底部,却被那里的某种无形之物所吞噬了。整个废街之梦被笼盖在腐败星空的油脂下,双方交界的边缘滋生出无尽扭曲的骨肉。
看。有个声音对他说。那正是釜锅之质,死人铺就的梦幻边界。
但他实际上没有在看。那些景象只是从他眼前轻轻掠过,既未形成意义,因而也无恐怖。在那些骨肉当中还纠结着一个硕大的畸胎,某种噩梦里才有的血肉之星,正热情地用肉肢和眼珠向他打招呼。罗彬翰也没管这件事。他追逐着火流星的轨迹,一直看向幽邃的夜空深处。
那里生长着一轮酷烈而寒冷的太阳。万花筒般繁杂华丽的太阳,像由一万把火剑,一万支炽翼,一万双神目组成。它的光热几乎要刺毁罗彬翰的眼睛,然而在那炽阳正心的空缺处,裸露的却是冰渊般森冷的黑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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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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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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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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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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