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着莫莫罗逛出寂静号,抬头看看天色,确定没瞧见一个特别虚假的满月,然后问道:“在吗?”
“罗先生,我一直在呀。”莫莫罗回答。
罗彬瀚潇洒地摆摆手:“没说你,我找猫呢。”
他又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答。看来黑猫的确不喜欢待在寂静号附近,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愿在莫莫罗面前现身。
罗彬瀚忍不住扭头看看莫莫罗。无论他怎么打量,对方都像一个俊秀精神的人类小伙儿,只是除了有点发亮。可事实上那也远没有到叫人睁不开眼的程度,至少大多数时候没有。
“老莫,你说少爷是不是有点夜视?白天不行夜里才行?”他对莫莫罗琢磨道,“我咋觉得他对你有点反应过度呢?”
莫莫罗宽容地说:“那是因为玄虹先生的眼睛比较特殊,罗先生。他的眼睛联通着外部的世界,所以单纯的心灵幻象对他是不起作用的。在他眼中看到的一直是我的本体呢。”
“你的本体?”
“就是光呀。”
罗彬瀚又瞅瞅莫莫罗。他仍然看见一个眼大鼻挺的漂亮小伙儿,头发末梢带着时髦的微卷,有点青春乐坛歌手的意思。
他们一起朝着北面走去。迎面吹来一阵轻微霉味的风,让罗彬瀚的鼻子有点发痒。他揉揉自己的鼻尖问:“你说说你,当初咋就上了这艘贼船呢?”
“因为我不小心撞到了寂静号。雅莱女士让我在船上工作来偿还债务。”莫莫罗解释道,“寂静号的隐秘模式真的很出色呢,我飞过去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它在那里。”
“那得算碰瓷吧?”罗彬瀚义愤填膺地说,“这咋能让你赔呢?”
“因为确实是我撞的呀。”
莫莫罗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而且我也觉得在这艘船上的工作非常适合丰富我的实习期阅历。如果只是固定地带在一个陷阱带星球任职,是很难遇到这么多极端情况的。”
罗彬瀚几乎要为此感动了。但莫莫罗紧跟着又说:“而且雅莱女士开的实习工资很高呢!已经快要赶上宇普西隆前辈的薪水了!”
“莫啊,你长长心吧。”罗彬瀚拍拍他的肩膀,“你收的那叫工资吗?那都是从人正经黑社会嘴里抠出来的赃款!”
莫莫罗无辜地望着他,仿佛没听懂他的说法。但罗彬瀚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是在装傻,他坚决不相信一个被消费主义毒害的吃土曼会不懂得肮脏的海盗资本是怎么积累起来的。
他们继续往北方走,方向逐渐偏离了精美梦幻的糖城,向着覆满灰黑色沙土的荒野前进。莫莫罗显然和他那血缘存疑的兄长有着某种奇妙的心灵感应。他告诉罗彬瀚宇普西隆就在前方,并主动领着罗彬瀚行进。他的笃定也让罗彬瀚感到少许宽慰,心想宇普西隆或许安然无恙,只不过是和碰巧在野外和狗打了一架。
罗彬瀚一步步踩在干燥的沙土上。这会儿他已闻不到寂静号周围那股奇特而阴湿的霉味,相反则是干燥和炎热。他总算想起来这地方算是一颗沙漠行星,糖城不过是个小小的梦幻玩具,在杜兰德人到来以前,野蛮与荒凉才是它的真实面目。
“老莫。”他在苦闷的跋涉中说,“你有想过啥时候离开这艘船吗?”
“这个我还没有考虑呢,罗先生。虽然我是一定会回去申请工作的,不过那也要等到实习期结束。对我来说,如果不能把和玄虹先生的这场旅途好好完成,那么就不能算是一次成功的实习了。”
“那怎么样才算完成?”罗彬瀚扇着手说,“找到你的人间体?话说他也没法跟你一起回去吧?”
“那个只是一部分啦,罗先生。而且我也并不需要人间体跟我一起回永光境。像宇普西隆前辈说的,成长并不是得到更多的物质资源,而是意志和心灵的磨炼。对于我们来说,就算和曾经的人间体分开了,对彼此精神的感受也一定会永远记住的。”
罗彬瀚考虑了一下这事儿。他以为倒也不必让自己的精神去荼毒后人,于是又转开话题说:“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心不在焉的?”
“嗯,因为我遇到了一些问题。”
“说说?”
罗彬瀚以为莫莫罗会像过去那样直率地说出想法,可这一次莫莫罗并没有。他为难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低缓地说:“罗先生,之前在和玄虹先生一起作战的时候,因为他让自己的意识和星球连接在了一起,我也意外地感应到了他的精神和记忆。虽然只是短暂的几个画面,不过却让我想起了家乡的往事。在我和宇普西隆前辈出生以前,我的同胞中也有人曾经堕入了黑暗,为此造成了许多的灾难和不幸。”
“你们那儿也有人成了星际罪犯啊?”
“不是的。比那要严重得多,罗先生。在我的故乡流传着一个故事,是说在宇宙的尽头是一片由无意识构成的黑暗海洋,那里不存在任何光,生命无法在里边生存,甚至连肉身到达也做不到。只有一种办法能够前往,那就是从梦中落入那片无光之海。据说很久以前,我的一个祖辈做了那样的梦,在黑暗的深海里发现了沉睡的邪神。他把它们全部吃掉,自此就变成了黑暗的化身。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永光族是他的对手,一直到他彻底地失控,被他所吞噬的邪神给撕成了粉碎。虽然最终他还是失败了,但却给大家造成了许多无法挽回的伤害。罗先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莫莫罗用真诚而困惑的语气向罗彬瀚发问。他说:“我们是光的一族,是因为光的意志才能够延续下来。所以只有在彻底否定这个信念时,我们才会面临衰老和死亡。为什么会有人质疑自己的生命呢?在我的祖辈堕落以前,他曾经是一个那样出色又温柔的科学家,可是却在目睹了深渊之梦后否定了自己的生命。这是多么悲伤的事啊,罗先生,他到底梦到了什么呢?在变成黑暗以后,又是用怎样的心情在行动呢?我无法理解这种感觉,要怎样才能拯救这样的人呢?”Χiυmъ.cοΜ
罗彬瀚实在无法回答这一连串的问题。他抓着脑袋说:“我觉得他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的,给整得精神变态了。建议少加班多喝水,少搞研究多睡觉。”
“你是说要用平常心去包容他,让他感受到同伴的坚定支持,然后慢慢地感化吗?”莫莫罗问。
“对对。”罗彬瀚胡乱地点头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真的会有用吗?”
罗彬瀚竭力瞪大眼睛表现真诚,握住莫莫罗的手说:“一定会有用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莫莫罗的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辉。他高兴地笑着,握住罗彬瀚的手使劲摇了两摇:“我明白了罗先生!请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堕入黑暗的!不管什么样的情况都会去救你!”
“整啥玩意儿呐?”罗彬瀚说。他还来不及问个清楚,荒野的尽头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形的影子,孤零零地矗立在地平线上。罗彬瀚眺望它棱角分明的轮廓,意识到那是个比寂静号还要高上几倍的巨大机器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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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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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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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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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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