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鹊在颠簸中喊叫,长音随着风暴而起伏断续。罗彬瀚尽管被重力系统保护着,却仍然被乱转的船身晃得头晕眼花。他在意识模糊中琢磨着“意念交谈”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它能让罗彬瀚感觉到语调、音色、音量,甚至还会有结巴和颤音。难道蓝鹊平时就在自己的脑子里这样自言自语?那实在是个值得重视的问题,因为如果这种交流允许无限制的提高音量,那简直就是白塔学徒最强的战斗法术。
他想控制住飞行器的翻转,但却不清楚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雅莱丽伽没教过他怎么应付这个。自动驾驶系统的窗口上全是显示错误,而∈也在突然之间完全失去了联系,他便完全丧失了对飞行器状态的把控。
他也找不到任何故障的理由。当他们飞到山脉上方时,身下的载具就像卷进了某种无形的湍流,把里头的两名乘客死命猛摇。他还听见蓝鹊喊着什么“以太反涌”之类的词句,但实在没工夫打听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情形显然不是好事。罗彬瀚在眩晕中摸索着以前雅莱丽伽告诉他的紧急逃生按钮。找到那个键没费多少时间,他却迟迟没有按下。
“罗瀚!”蓝鹊喊道,“我们必须离开!这是以太的潮涌!”
“以太的什么?”罗彬瀚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潮、涌!那是说这附近的以太浓度已经超出星层平均值,并且还在持续上涨。这是某种大范围法术的征兆。我们的子舱飞行器会被以太蚀坏的!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艘船!”
罗彬瀚在频繁回转的视野里搜寻着地面。他认出了野人们居住的山脉。飞行器在空中螺旋翻滚,竟然仍朝着那预定的方向飞去。
颠簸中罗彬瀚觉得地上的山脉好像活了过来。它蜿蜒匍匐在黑暗的大地上,风吹动上头的山林,就仿佛一条巨龙正自呼吸。
他看到火光闪烁在巨龙环盘的躯体间。那是野人们堆筑的木架火堆。火堆围绕成完整的圆圈,如同一颗被山龙镇守的火珠。
那景象让他忘记了紧急逃生键,只顾着迷地盯视。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野人们围绕火堆而坐,仰头等待着什么。祭司们距离火焰最近,领头高唱祭歌。雅莱丽伽、马林、霜尾、绾波子、波帕和乔尔法曼也都在那里。除了隐匿在火焰照耀外的霜尾,其他人都站在祭祀们旁边。
在完全失控的飞行器中,罗彬瀚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把数千米外的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先是看着雅莱丽伽,那长角的女人正对着火焰,近得像是随时都要扑进去。然后他又发现了星期八。
星期八也在看着他。
视线交错的瞬间,她举起手中抱着的羽毛帽。罗彬瀚感到那有点眼熟,像是曾经放在仓库,然后又被波帕要走的那一顶。帽上羽毛迎风飘扬,星期八拔下其中仅有的一根粉色羽毛。
罗彬瀚想到了一件事。他抬起手,按下头顶那个粉红圆键。
飞行器开始变形,化成一艘童歌阵阵的天鹅船。它在空中晃荡了几秒,旋即便平稳地朝上升去。
“复合船?”蓝鹊趴在船边惊叹,“你们连子舱都是复合船?”
“物有所值。”罗彬瀚说。
“但那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你们的飞行器这么小,要设计第二形态的难度是正常飞船的几百倍、几千倍!市面上可弄不到这样的好东西,不过它的造型……这是你们私人定制的?”
罗彬瀚短暂地考虑了几秒,既不觉得这艘船符合雅莱丽伽或荆璜的审美,也不认为这是矮星客们应有的风格。最后他放弃了,信誓旦旦地对蓝鹊说:“这是艺术。”
蓝鹊根本没理会他苍白的解释,而是自顾自地读起了下方的金属铭牌。
“03型瑗式子舱飞行器。”它念道,“……请联系无远星下属基地,或僬侥国皇家技术部。所以这是你们的产品提供者?呼,僬侥国?我不记得自己接触过这个词,我猜这是无远域的文明。你们和那里的皇室有交情?”
罗彬瀚来不及回答了。他们已经越升越高,直往山顶的天渊而去。这会儿地上的人们似乎已经发现了这艘又唱歌又发光的可爱游船。野人的队伍因此发生了少许骚动,雅莱丽伽也转过身,像是要追赶天舟那样快走了几步。
但那显然来不及了。天鹅船滑到云边,罗彬瀚对着她挥了挥手,然后便被头顶的深渊吸了进去。穿越黑暗的瞬间他不免感到彷徨和恐惧,可同时又有一种报复得逞似的快意。
蓝鹊在紧急地呼叫,提醒罗彬瀚抱紧船只,取出武器,随时准备好在降临异世的瞬间展开自卫。可当天鹅船真正冲出去时,他们发现任何防卫措施都毫无必要。
着陆的地方是湖。一片幽黑但却安静的水域。罗彬瀚不知道荆璜干了什么,但曾经阻挡他逃回寂静好的胶质生物已经不复存在。水域的周围荒凉不毛,地面漆黑如焚灰,没有看到一根眼球草冒出来。
在三轮圆月之下,山脉最中央的位置,犹如是灯光聚焦的舞台中心,巨人正与无可名状的地底敌人战斗。它胸前的红灯闪烁,令罗彬瀚感到揪心。然而在观战了整整十分钟后,他发现巨人仍旧毫无退意地守护在山脉间。
“假灯?”罗彬瀚怀疑地说。
蓝鹊否决了他的猜测,但也不知道战况何以能延续至此。他们一起仰望着巨人战斗,好似在世界的中央起舞。当它的光芒越来越黯淡时,四野却仿佛渐渐明亮起来。
那并不是错觉。
他们没有找到升起的太阳,而天空却在变得越来越亮。三轮月亮随着空际放明而逐渐淡去,却仍旧停留在原位,证明此刻的时间仍属夜晚。
他和蓝鹊懵然相望。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他问道。
“我还指望你知道呢!”蓝鹊说,“不是你千方百计想来这儿?”
罗彬瀚只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他把天鹅船调回飞行器,然后驾驶着它飞离地面,从高处观望巨人附近的情形。那时他发现了巨人脚下的山谷。
“罗瀚,我认得那个那里的地形!”蓝鹊挤到窗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里在对岸就是长着生命果实的山谷!那里肯定就是整座山的以太穴点!”
罗彬瀚没有听进去它的话。他呆呆地看着那片山谷,像是被某种事物吸走了灵魂。
他问蓝鹊:“你有没有听到歌声?”
“什么?歌?现在?”
“对,就现在。有个女人在唱歌。”
他迷离惝恍,指向山谷的深出。在红白辉映的繁花深处,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
光辉的、飘渺的、雬美的幻影。身形的细节无可描述,映入视野的只有血火般美丽的深红。
红色流入双眼,神经开始刺痛发烫。在心智融化以前,他含混地叫出那个的名字。
“她”转过身来,爱怜而虚无地微笑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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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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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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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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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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