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遵命!”“备马,备马追杀唐将!”“不死不休,不死不休!”这回,没有一名将领抗拒他们的命令。众人一边高声叫嚷,一边分头去寻找坐骑,很快,就成群结队策马追出了军营之外。
然而,当追出了车鼻可汗的视线范围之后,所有将士,却又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马速。
白袍唐将那边明显是一人双骑,甚至三骑,速度不会比追兵慢。无论特勒骠还是什伐赤,都是天底下排得上号的良种,整个突厥大营,能追上这两匹马的坐骑,满打满算都不会超过十匹!
十个人去围攻那白袍唐将,哪怕对方身边已经没带一名弟兄,不战死一大半儿,也休想将那白袍唐将拿下。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射雕手,根本不可能给大伙围攻他的机会!
所以啊,意思到了,就行了。如果大汗让追,大伙儿却没任何动作,那是态度问题,很容易成为大汗发泄怒火的目标。而追了却没追上,就得怪那唐将的坐骑过于神骏了,并非大伙儿没有听从大汗的号令!
于是乎,在外边信马由缰走了一整天,到了傍晚,众将士才陆续回军营缴令。凑巧叶护梅录也带着五千大军空手而归。俗话说,法不责众,几波人凑在一起,刚好让车鼻可汗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
“大汗,去同罗仆固部那边休整吧,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当天夜里,车鼻可汗的亲侄儿,伯克托里,又悄悄来到他的寝帐,委婉进谏,“长时间在野外扎营,人和牲口都受不了。万一起了瘟疫,麻烦就大了。”
“嗯,明天正午,大萨满会宰牲口祭奠狼神。听完狼神的指示,咱们就拔营去仆固部!”车鼻可汗终于也不再坚持继续搜索白袍唐将,铁青着脸回应。
众将心里头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其实早就猜得七七八八。同罗仆固部在目前位置的西边,只要他下令拔营,接下来,众将就会找到无数理由,哄着他继续向西走,直到一路退回金微山下。
然而,如今无论军心和士气,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他仍旧坚持不肯退兵,恐怕三天之内,突厥别部就得换一个人来做大汗!
所以,他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大汗英明!”见到车鼻可汗肯终于肯听从自己的建议,伯克托里喜出望外,又躬身行了个礼,然后继续用商量口吻低声补充,“末将能否现在就去把大汗的决定,通知给大伙?免得明天走得仓促……”
“且慢!”车鼻可汗的眉头立刻皱紧,没好气儿地喝止,“是谁叫你来探我口风的?难道连一个晚上,你们都等不得么?还是你们早已经串通好了,就是随便过来通知我这个大汗一声。”
“末将不敢!不敢!”伯克托里闻听,立刻停住脚步,转过身,手按在胸口上弯下腰解释,“大汗,末将真的是自己决定来的。末将没受任何人指使。末将,末将只是担心大军久居野外,士气过于低靡。万一,万一出现营啸,或者有人暗中煽动……”
“谁敢,老子宰了他!”车鼻可汗才不信,前来劝谏自己是伯克托里独自一人的决定,却没有戳破,只管冷笑着撇嘴。
“末将,末将是替,替大汗担心!”伯克托里被车鼻可汗的表情吓得心脏砰砰乱跳,低下头,小声解释,“如果大汗不希望末将告诉任何人,末将回去之后,直接躺下就睡,绝不会再跟任何人交谈!”
这是他能想出来唯一可以洗清嫌疑的办法,不跟外人接触,自然也不会将车鼻可汗刚刚做出的决定透漏出去。谁料,车鼻可汗听了之后,却忽然又改了主意,皱着眉头,沉声吩咐,“不必,如果没人怂恿你来探我的口风,你就尽管把我刚才决定通知所有领兵的伯克,免得明天上午,我还得再当众说一次!”
“大汗,大汗的意思是——”伯克托里跟不上车鼻可汗的思路,愣愣请教。
车鼻可汗瞪了他一眼,没做任何解释,只管继续吩咐,“然后,让各伯克,这几天看好了各自麾下的狼骑,如果谁的属下出了乱子,本汗绝不会饶了他!”
“是!”伯克托里仍旧听得似懂非懂,却果断俯身接令。随即,倒退着走向寝帐门口儿。
“慢着!”车鼻可汗却又一次,抢在他离开之前叫住了他,“着什么急?叔父还有事情问你?”
“是,大汗!”伯克托里打了个踉跄,停下脚步,迟疑着抬起头,“大汗,大汗叔父,您……”
虽然是车鼻可汗的亲侄儿,后者平时却没有给他多少照顾。甚至,禁止他在军中,与自己以叔侄相称。今夜,车鼻可汗突然主动改了口,让他感觉非常不适应。
“坐下,喝茶!”车鼻可汗指了指桌案上的银壶,尽量用柔和的口吻吩咐,“自己倒,太晚了,我就不让亲兵进来伺候你了。”
“谢,谢谢叔父!”伯克托里受宠若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桌案旁,给自己倒了一碗的奶茶,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奶茶在烧制时特地加了盐巴和黄油,冷了之后味道很怪。然而,他却如饮琼浆。
“这些日子,跟着我东征西讨,也让你受苦了。”耐着性子等托里将一碗奶茶喝光,车鼻可汗摆出一幅慈祥长辈的姿态,柔声安慰。
“不苦,我不怕苦。跟着叔父,杀死敌人,抢走他们的牲口,看着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哭天抢地,让人感觉比喝酒都痛快。”伯克托里抬起手抹了一下油乎乎的嘴巴,高声表态。
“不愧是我阿史那家的种!”车鼻可汗听得老怀大慰,抬起手,用力拍打托里的肩膀,“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我阿史那家的男儿,就是要在敌人的尸体旁饮酒狂歌。”
“愿意誓死,追随大汗叔父!”伯克托里仿佛被说得心中滚烫,再度深深俯首。
“站直了,这是寝帐,不是中军,你不用老向我行礼。”车鼻可汗笑着拉住他的胳膊,将他的身体搀直,“本来这次,打算带着羯盘陀、陟苾和你,一起去看看中原的花花世界。却不小心,被婆润给缠到了现在。不过,能看到你们几个都成长起来,这一仗,本汗就打得值!”
“婆润那厮,就是仗着自己对周围的地形熟悉,跑得快罢了,根本不敢跟叔父交战。”伯克托里红着脸挥了下拳头,高声回应,“下次,等春暖花开之后,叔父如果再领军东征,侄儿一定亲手砍下他的脑袋,给叔父,给叔父拿他的头盖骨做酒碗!”
“叔父记下了,叔父等着你!”车鼻可汗大笑,双手拍打托里的左右肩膀。
“侄儿定不辜负叔父的期待。”伯克托里双臂悄悄蓄力,以便车鼻可汗拍得更舒服。
“我相信你!”车鼻可汗嘉许地点头,随即,走到桌案旁,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冷奶茶,一边品,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你今天跟毒逯一道出去寻找那白袍唐将了?连续多日找不到那厮的踪迹,军中弟兄们可有怨言?
“有一些,但是不多,主要是丧气。一天天跑来跑去,却连那唐将的寒毛都没摸到一根儿。”伯克托里终究是阿史那家的男儿,从小耳濡目染,政治嗅觉非同一般的高。微微一愣之后,便认真地回应,“怨言也不是针对叔父您,而是毒逯。将士们都怪他不该逞能,在您面前将话说得那么满。”
车鼻可汗要的就是这个答案,端着奶茶又抿了几口,笑着摇头,“毒逯啊,本事是有一些的,就是有时候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高。那白袍唐将既然敢只带着区区两三百人就前来踏营,肯定事先做足了功课。他连谋划都不肯好好谋划,就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追,能追上对方才是怪事!”
“的确是白费力气,特别是今晚听说那唐将在白天之时,又袭击了一次军营之后,大伙都觉得毒逯太蠢,居然认为唐将会老老实实在昨天出现的方位等着他去抓。”伯克托里想了想,顺着车鼻可汗的话头回应。
对方无论如何都是他的叔叔,只要肯带着大伙班师回家,就值得他继续追随。换了别人做可汗,他未必会有眼下的地位和待遇。甚至还会因为是前一任可汗的侄儿,被新可汗百般提防。
“他不是蠢,而是太心急了。”对伯克托里的回答十分满意,车鼻可汗笑了笑,一语双关地点评。
“好在大汗明天就要拔营了。否则,他明天一大早请再请缨去追杀那白袍唐将,却找不到人愿意跟他一起去,该多尴尬?”伯克托里又想了想,小声补充。
“九个伯克呢,你敢保证没有一个人还愿意跟着他一路?”车鼻可汗的脸色忽然变得郑重,放下手里的奶茶,轻声问道。
“嗯——”伯克托里心中一凛,随即,缓缓点头,“侄儿不敢保证,但是,侄儿至少敢保证其中六个,包括侄儿自己在内,都会誓死追随大汗到底。”wWW.ΧìǔΜЬ.CǒΜ
“你不要那么紧张,什么誓死不誓死,叔父还没老到镇不住属下的时候!”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车鼻可汗忽然又展颜而笑,抬起手,再度轻拍伯克托里的肩膀,“行了,下去吧。记得通知所有伯克,明天祭祀完了狼神之后,就会拔营,让他们分头去安抚各自麾下的弟兄。”
“是!”伯克托里长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俯身告辞。
待双脚终于都走出了寝帐之外,身体被夜风一吹,他才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汗流浃背。
太可怕了,他现在真的好生后悔,不该瞎替自家叔父操心。事实证明,自家叔父仍旧牢牢地掌握着军营里的一切动态,根本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住他老人家的眼睛和耳朵。
可以预见,当自己跟其他几位伯克通过气儿,告诉可汗决定明天下午就拔营的消息之后,众人的反应。也可以预见,叶护毒逯注定要白忙活一场,甚至很快就会被闲置起来,再也没机会独自领兵。
“如此,大伙就都能平平安安回家了吧!虽然,虽然有些对不起毒逯!”抬起头,对着夜空长吐了一口气,伯克托里在心中默默祈祷。
吐息凝结成白色的水雾,在星光和月光下,久久不散。
他没啥野心,即便有,也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实力上限在哪。所以,这辈子最大的目标,是做一个闲散的“设”,奉命去建立属于自己的别部。然后关起门来,逍遥自在。
而想要实现这些目标,首先,他需要跟着大队人马,平安返回金微山下!
“的的,的的,的的……”就在伯克托里,憧憬着回到家中的美好生活之际,一串清晰的马蹄声,忽然直冲他的耳畔。
“敌袭——”伯克托里打了个哆嗦,迅速拔刀出鞘,倒退着靠向车鼻可汗的寝帐。
那个白袍唐将又来踏营了,该死,他还有完没完?!
事实证明,他完全错怪了人。
来的不是白袍唐将,而是几名自家斥候。带队的头目,人已经累得瘫在了马背上,却不等战马停稳脚步,就挣扎着滚鞍而下。。
“小心!”伯克托里知道军情紧急,迅速丢下刀,抢在斥候头目摔得头破血流之前,一把拉住了此人的胳膊。
“伯克,扶我,扶我去见大汗。快,快!”斥候头目没时间道谢,迈开双腿,跌跌撞撞朝寝帐中闯。
车鼻可汗的亲兵早已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冲过来搀扶。连拉带抬,转眼间,将此人送进了寝帐之内,还没来得及将门关好,就听此人喘息着汇报,“大汗,大汗,同罗部,同罗仆固部被,被唐军端了。姜简今天早晨亲自率兵杀进了仆固部……”
“天!”正准备避嫌离去的伯克托里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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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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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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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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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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