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低着头互相用余光对视,陛下今天已经是第二回驳太子的面子了,九皇子这次闯下大祸,陛下想惩治他又不忍心,所以只能让太子这个亲大哥替他背黑锅。

  有个动不动就惹是生非连累自己的弟弟,太子殿下也是够可怜的,这么一想,在九皇子马上动手脚的人如果真的是太子,也情有可原。

  众人低垂着眼眸各怀心事,等着丞相表态。

  张甫礼慢吞吞地把捂在嘴上的手重新拢回袖子里,暗骂雍王是扶不起的阿斗,目光短浅。

  清谈会这么大的事,办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就算严若水招认出什么也能功过相抵,而且他们有了主动权就能决定由谁守擂,把利州的事遮掩过去轻而易举。

  可这个蠢材方才居然想推辞,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

  张甫礼对这个外孙越发失望,转念一想他是个蠢材也好,日后上位容易拿捏,撑着扶手动了动身子,给户部的人使了个眼色。

  户部的人得了他的暗示出列向弘景帝请命,“陛下,周大人那日在相府受了惊吓至今还在家中养病,户部正是多事之秋,臣请陛下指派一位主事之人。”

  其他部署的官员听完户部的奏请仿佛得到了某种提示,雨后春笋般不约而同冒出来,都要请弘景帝决断。

  弘景帝垂眸睨着阶下空出来的几个位置,自然而然想到他们称病告假的原因,躲在静王府喝得酩酊大醉的九皇子顺理成章地成了接下来群臣争论的焦点。

  弘景帝连太子和雍王的争论都不想听何况大臣的,扬手把案上的茶盏扫到地上让他们闭嘴,冷酷无情道:“既然各部主事都病倒了,那就由副职暂领暑衙事务,要是副职也病倒了,就选任新的官员接手。我大乾人才济济,有的是人想力争上游!”

  这句话换个通俗一点的方式理解就是朕管你们这些老家伙是真病假病,不想干了趁早滚蛋,给想干的人腾地方!

  几个请命的官员闻言立马闭嘴退回原位,不用丞相提醒他们也知道,下朝之后得赶紧去各自上峰的府上通知可以销假复朝了。

  几个在署衙里被打压得喘不过气、今天临时被叫来顶替的小臣却在心里暗暗想,九皇子和明世子怎么才让他们受点儿惊吓,就该让他们直接一命呜呼了才好!

  清谈会的事落在了雍王手里,那查案的事自然要交给太子来办,尤其九皇子还牵扯其中,太子早日查清真相也能早日还亲弟弟清白。

  也能早日证明自己的清白。

  江染一案背后牵连着雍王,张甫礼自然不能让太子单独审理,以“此案影响颇深”为由向弘景帝提议三司会审,弘景帝同意了。

  太子再一次被分了权什么也没说,下朝之后连夜提审江染,问他手上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高鹄行贿的人是严若水。

  江染听了明若昀的话一直坚持没有交出证据,仔仔细细打量太子身上的衣着穿戴,反复确定来人真是太子殿下之后才请他屏退左右,交代道:“启禀殿下,晚生手上有高鹄上任利州督学以来和严若水往来的书信还有行贿的账册。”

  !!!

  太子“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三步并两步走到他面前逼问:“这些东西现在何处?!”Χiυmъ.cοΜ

  江染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不卑不亢道:“敢问殿下,殿下拿到这些证据后该当如何?”

  太子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将案犯绳之以法。”

  “然后呢?”江染又问。

  太子被他问得一愣,问他什么意思。

  江染敛眸盯着太子垂在腰间的玉佩,若有所思道:“我大乾地大物博,像利州这样富庶繁华的州府不止一处,像高鹄这般鱼肉乡里的贪官污吏肯定也不止他一人,殿下拿了晚生的证据能将高鹄绳之以法,那那些没有证据的呢?”

  太子张口无言。

  江染还是定定地看着那枚玉佩,似是陷入长久的回忆,“晚生在邺京东躲西藏的时候曾遇到一位贵人,他说晚生不远千里来告状其实是为了一己之利。

  起初晚生不服,觉得他只是在找借口不想帮忙而已,这些日子晚生一直在反复思考那位贵人的话,突然明白了。”

  太子听完这番话只抓住了一个重点——江染在邺京果然有帮手!

  江染不知太子心中所想,抬眼望着太子字句铿锵道:“晚生真正想状告的不是高鹄和严若水,而是国子监招新纳贡的制度!”

  若说太子先前听到江染手上有账本大吃一惊,那眼下只觉得他是未涉仕的穷书生,十分异想天开。

  国子监监生按出身身份分为官生和民生两大类,又以入学途径分为荫监、举监、贡监和例监四小类。

  每年监生入学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光按父祖官品入学的官生和父祖殉国蒙恩入学的恩生就不计其数,遑论还有各地根据不同选拔要求选送上来的贡生。

  父皇一开始知道利州选送上来的贡生掺杂了利益纠纷时为什么没有大发雷霆?

  那是因为他很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国子监招选新生的制度是他一手建立的,江染想推翻无疑在挑衅他的威严,还留着他的性命都是因为要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江举子胸怀大志是好事,可也要量力而行,免得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太子好心好意劝他,希望他明白自己的深意。

  谁知江染偏是个不识抬举的硬骨头,“恕晚生大不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太子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利州富庶,可食不果腹的人不知凡几,像晚生这般多年寒窗苦读、却因为没有好的出身和钱财而被国子监拒之门外的学子举不胜举。

  利州如此,其他州府亦然。晚生冒死进京告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同晚生一样的读书人,恳请太子殿下成全!”

  太子有那么一瞬间真被江染爆发出来的悍不畏死的气场震住了,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入朝听政这么多年,他对朝堂倾轧门阀争斗的事再熟悉不过,江染想蚍蜉撼大树,谈何容易。

  “本宫会将你所愿如实上奏陛下的。”太子淡淡道,转身走出牢房。

  江染目送他,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前突然开口:“晚生将书信和账册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殿下若想知道,可去城外五里处的破庙寻找,晚生将其中一件藏在佛台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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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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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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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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