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茕恰在这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

  “属下拜见世子。”

  卫茕跪地行礼,声音冷冰冰硬邦邦的,和他的名字一样,茕茕孑立生人勿近。

  明若昀收回心神,恢复私下惯有的冷漠,冽声道:“人手都安排好了?”

  卫茕垂眸回禀:“是,十二卫已先行一步,到邺京听候世子差遣。”

  明若昀点点头,边走边吩咐:“王爷明天去亲卫营挑人,让齐嘉留下一半好手在雲州保护王爷,其他人随我入京,切记,要不留痕迹。”

  “是!”

  卫茕言听计从,语言精炼到仿佛只会说这一个字。

  “去吧。”明若昀摆摆手,慢条斯理地朝自己的袭寒居走去。

  卫茕远远跟在他身后,等人进了袭寒居的院子才隐入夜色,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宁王世子要入京的消息隔天就传遍了雲州,没两日整个北境都知道了,各府官员明里暗里纷纷送来书信表达关切。

  蕙姨娘自作聪明,接了圣旨的第二天就把府里所有的丫鬟小厮召集起来,只用了半天工夫就挑出十几个带到宁王和明若昀面前请安。

  “世子此去路途遥远,妾身擅作主张,特地挑了这几个伶俐可靠的跟去邺京老宅照料起居。”

  宁王端茶的手一顿,下意识去看明若昀,意思要世子自己做主。

  明若昀心领神会,朝下随意瞥了一眼,低头继续喝茶。

  都是家生子,伶不伶俐不清楚,但确实都很可靠。

  自己连带爹娘的身契都在蕙姨娘手里捏着呢。

  “姨娘有心了。”明若昀淡淡道,从不在宁王面前给她难堪。

  蕙姨娘沾沾自喜以为他同意了,刚想替几个下人美言几句,宁王开口了:“不必,邺京老宅有人,带上卫茕和明语近身伺候即可。”

  卫茕和明语?

  蕙姨娘柳眉微蹙。

  这两个人都是跟着明若昀从神医谷回来的,完全不受她辖制,若只带这两个人,她根本别想在邺京动手脚。

  “世子身份尊贵,还是多带几个小厮婢女照顾起居更稳妥。”

  “不必。”

  宁王摆摆手站起来,“陛下只说要昀儿一同入京,并没有说要留下他,王府准备太周全有揣度圣意之嫌,轻装简从最好。”

  虽说皇帝这次肯定会把明若昀留在邺京当人质是朝廷和宁王府双方心照不宣的事,但摆到明面上和揣着明白装糊涂完全是两回事。

  最重要的是,宁王不想让朝廷觉得他是认命了上赶着把明若昀送去邺京,日后怠慢他。

  蕙姨娘还想争取,明辙赶紧出言制止:“父王所言极是,王府的人对邺京一无所知,贸然跟去反而会给大哥招来杀身之祸。”

  蕙姨娘快速看儿子一眼,又连忙避开。

  邺京门阀势力盘根错节,陛下又忌惮宁王府,想必多的是人想解决明若昀这颗绊脚石。

  这么一想蕙姨娘瞬间就不担心了,强忍着快意轻声细语道:“还是王爷思虑周全,妾身僭越了。”

  又对明若昀道:“还请世子不要怪罪。”

  明若昀定睛看了看着伏低做小的蕙姨娘和庶弟,并没有如他们所愿说些客套话,而是道:

  “本公子的一应起居一直都是明语在打理,下次再有这种事,姨娘不妨先和她通个气再做决定。”

  这就是摆明了说蕙姨娘越俎代庖有罪了。

  蕙姨娘脸涨得通红咬紧了牙关,她好歹是王府后宅的当家人,有事要先和明语一个来路不明的婢女请示算什么。

  明若昀不给她在宁王面前做戏的机会,转而安慰明辙:“明家如今功高震主,二弟这次死里逃生却还是不能请封,受委屈了。”

  明辙被戳中痛处心底一沉,面上却仍要装出一副为他担心的模样,“不委屈,大哥此去才是委屈求全。”

  蕙姨娘也跟着帮腔:“二公子说的是,世子到了邺京千万要小心行事。”

  别行差踏错给王府惹来杀身之祸。

  明若昀表情不变,眼角堆砌着笑意泛着意味不明的光,叫人看不清心思。

  —*—*—

  时间过得不可谓不快,转眼就到了大军出发这一日。

  明若昀不会骑马只能坐车,五千精兵配合他的速度在官道上走走停停,这段正常行军只需七八日的路,硬生生被他拖了小半个月。

  不仅如此他还在半路上病了一场。

  病情不严重,只是普通的风寒。

  但他体质天生差,什么小毛小病沾到身上都要折腾个十天半月,就导致这场风寒恢复得特别慢,快到邺京城外才将将能坐起来喝药。

  宁王本想等他恢复一些再进宫面圣,但他们在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万一皇帝龙颜大怒把犒赏变成问罪,他就太对不起身后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了。

  “孩儿能坚持得住。”

  明若昀苍白着脸宽慰宁王,让明语和卫茕带着王府亲兵先一步去老宅安顿,随宁王率军进城。

  邺京的百姓夹道欢迎,车驾刚入城就引来无数人看热闹,明若昀在宫门口掀开车帘的那一刹那,人群中齐齐响起一片惊叹声。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宁王妃生前是大乾第一美人,宁王亦是人中豪杰,他们料想过世子的相貌不会差,没想到竟是这般天人之姿。

  百姓们三五成群靠在一起啧啧称奇,待明若昀整个人从马车里出来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世子怎么看上去病恹恹的,脸色发白额有虚汗,身上的披风拢得严严实实的,传闻他是个靠汤药续命的病秧子,果真如此?

  香满楼三楼的雅间,几位衣着华贵、一看就出身不凡的世家子弟临窗远眺,脸上惊讶的表情和宫门口的百姓如出一辙。

  “这位就是宁王世子?!”

  “难怪传闻他长年闭门不出,长成这幅模样,别说咱们,拉克尔知道了都要嘲笑宁王府后继无人。”琇書蛧

  “幸亏他个子高,只看脸我还以为是个姑娘家呢,啧啧。”

  “殿下,你输了,今日的酒钱可要记在你的账上,不能耍赖。”

  被称为“殿下”的男子将视线从明若昀身上移开,扫兴似的把空了的酒杯随手一丢。

  杯子落在桌子上不仅没碎还滴溜溜打了个滚儿转了好几圈,愣是没从桌子上掉下来。

  “嘁,没意思,回宫!”

  男子甩手抛出一锭银子落到小二怀里,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大步流星地下楼。

  比他虚小几岁的十一弟连忙跟上,一边迈着小碎步一边喊:“九哥等等我!可别把我落下了,我和你一起回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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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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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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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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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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