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容久并没有和他人共浴以及围观的习惯,而这间客房内恰好有屏风阻隔,浴桶就放在屏风后。
这让沈莺歌多少安心了一些。
要知道不论是以前在刑部,还是来到锦衣卫之后,赵眠或孔川他们一群大男人一起洗澡是常事,偶尔沈莺歌路过浴堂门外,还能听到从门内传来的说话声。
他们要么在互相比较各自身上的肌肉,要么就是在攀比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谁更傲人。
每每听得沈莺歌恨不得脚下生风,然后火速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她在屏风后褪下湿漉漉的衣衫,迈进浴桶。
热水瞬间将透着凉意的身躯温柔包裹,她像一只餍足的狐狸,甚为惬意地阖上眼,靠在桶沿舒了口气。
没过多久,折返而来的暗卫敲响房门,送来了干净的衣裳。
容久自己换好后,看着桌上剩下的那套衣服呆了片刻。
上次相似的场景发生在棠梨园,可那时他只将对方当做一个供自己解闷逗乐的宠物,别无他想。
现在陡然惊觉自己心中还藏着不可告人的想法,就无法再那么坦然地面对了。
一时间,容久心中天人交战。
他一边告诉自己,大家同为男子,没什么可介怀的,况且他是太监,就连宫里的娘娘们沐浴更衣也从不避讳。
而另一边又在想,对方是断袖,会不会和平常男子的想法不太一样?
万一应歌将他当做登徒子怎么办?
就像之前在棠梨园时,这家伙冒着对他出言不逊的大不敬风险也要把自己赶出去,是否就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向来雷厉风行,从不顾及他人想法的九千岁第一次犯了难,愁得眉头不展。
屏风后,沈莺歌对此毫无察觉。
她扬声问:“我听见门响了,是衣服送来了吗?”
“……嗯。”
容久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下,有些心虚,勉强维持着不冷不热的语气。
“哦,那你帮我搭在屏风上就好,多谢。”
外头静了片刻,才响起渐渐走近的脚步声:“知道了。”
只是沈莺歌却莫名从那声音中听出来点不甚明显的失落。
不过露白娘亲的事仍沉沉坠在胸口,她并未在意这小小的异样。
沈莺歌知道自己在害怕,不知该怎样将这个消息告诉露白和李婶,她一边唾弃自己的懦弱,一边不断给自己暗示。
就算露白不懂,她和李婶也早就心知肚明,一个已经失踪那么久的人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就像之前办蒋泉案时一样,对那些失去亲人的苦主来说,失踪与直面尸体总还是有区别的。
许多人不就是靠那点渺茫的希望活着。
哪怕知道是自欺欺人,也不得不继续装傻充愣地活下去。
屏风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扑朔烛光映照在屏风上,让沈莺歌漂泊不定的心绪忽然安稳了下来。
水汽温热,光线和暖,风雨被隔绝在外,将窗扇拍打得哗哗作响。
这一刻,这间小小的客房仿佛成为了汹涌大海上的一艘孤舟,它载着两个无家可归的旅人驶向未知的海岸。
容久沉默地坐回榻边,屏风上影影绰绰的虚影闯入余光,让他避无可避。
虽然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但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想明白,他为何会对一个男人产生那种想法。
刚开始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是不屑的,也为自己找过各种理由开脱。
后来事情的发展开始脱离掌控,他气急败坏地想要让对方与自己保持距离,最好有多远躲多远,他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到最后,事实狠狠地打了他一个巴掌。
他入宫这么多年来,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事都见过不少。
有找宫女做对食的太监,也有仗着身份地位专门买奴仆回来发泄施虐欲的太监,而喜欢貌美男子,甚至狎玩童男童女的老太监也不是没有。
容久对此一直是漠视或厌恶的态度。
刚入宫时他自身难保,许多事看见了也都当没看见,后来他步步高升,便逐渐随心所欲起来。
觉得脏了自己眼的,摆摆手就能把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惨叫与血肉横飞,他还能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观刑,随侍的小太监托着果盘站在身侧,清甜果香和血腥气一同吞吃入腹,他便愉悦地眯起眼。
容久扭头看向屏风上的投影,剔透双眸中暗流涌动。
他也变成和那些人一样的人了吗?
一样的面目可憎,一样的令人作呕。
忽地,容久想起不久前那个阴错阳差的吻。
恍惚间,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嘴唇。
当初留下的那道细小伤口早已愈合,了无踪影,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那柔软的触感,呼吸及肌肤相贴时留下的余温好似还残留在上面。
有什么不太一样……
他似乎并不抗拒那样的接触。
“你在想什么?”
沈莺歌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对方怔怔摸着自己嘴唇发呆的样子。
……呆头呆脑的,有点好笑。
容久倏地一下收回手,面色冷淡:“没什么。”
不过很快,沈莺歌就发现这人不太对劲。
具体表现为,她在左边捏着签子挑烛花,容久就扭头看向右边,若她去右边倒茶,对方就会把视线转向左边。
她狐疑地在自己脸上和身上摸了一圈,确认各处伪装完好,并无不妥之处。
沈莺歌顿时生了试探的心思。
她状似无意地在屋内走了两圈,便看到容久仿佛化身为一个迟钝的拨浪鼓,摇来晃去。
终于,容久忍无可忍地开口:“你能不能老实呆着,不要转来转去,晃得本督眼晕。”
沈莺歌惊诧挑眉。
嘿,这人,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明明是你自己不敢看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沈莺歌直言道。
容久脸上划过一抹被看穿的窘迫,又迅速销声匿迹。
他冷哼一声:“胡说八道什么?本督怎么可能会怕你?”
沈莺歌冷笑出声,她像个土匪恶霸一样走到容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好啊,那你证明给我看,抬头,直视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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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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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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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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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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