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久刚进东厂的大门,就收到了来自暗卫的密信。
他们跟了墨烛和琼姬多日,如今已在对方落脚的附近埋伏好,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将人擒回雍景城。
他点了下头,便立即有人将回信写好送出。
几人走进书房,逐暖上前接过容久解下的披风:“督主,我们还是没有抓到刘思邈一行人的行踪,每次等我们的人赶到,他们就已离开。”
容久哼笑一声,微挑的眼尾噙着讽意:“有人不想让我们抓到他,他们自然能提前收到消息撤离。”
“那……”
“无妨,”容久漫不经心地抬了下手,指腹摩挲着圈椅扶手:“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消息传到陛下耳朵里足矣,不用我们费心,自然会有人着急的。”
“是。”逐暖垂首。
容久瞥向一旁异常安静的浮寒:“逃狱的‘蒋泉’那边怎么样了?”
浮寒上前拱手:“回督主,除了明面上追捕逃犯的刑部捕快之外,我们发现暗中还有一伙人在跟着,但他们一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我们怕打草惊蛇所以暂时还未动手。”
容久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再放几日风筝,春闱过后,便收线吧。”
“遵命。”浮寒应声后,却并未退下。
他迟疑片刻,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不该说。
容久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有话便说。”
“督主您和应歌……”话一出口,浮寒便察觉上头的气压骤然降低,但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是不是吵架了?”
他最近问过一同去晋陵的锦衣卫,他们只说容久曾因应百户和一个江湖男子发生过不愉快,后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
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们隔开,使得他们相处时疏离又客套。
当然,容久对所有人都一直是这个态度,可若对象是应歌,那就大不相同了。
要知道浮寒之前曾一度担心过,对方会将“断袖之癖”的不良风气传给容久,现在两人重回各自的位置,他本来应该感到高兴。
只是……他想让容久沾点“人气儿”的念头最终占了上风。
容久搁下茶盏,冷笑着睨了他一眼:“本督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
旁边的逐暖也不禁朝浮寒投来钦佩的视线。
……勇气可嘉。
浮寒的脸皱成一团,上次挨板子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也不想啊,可谁让他这么倒霉做了北镇抚使,诏狱也归他管。
今日下头有人说应歌要进诏狱提人,而且要见的还是能证明刘思邈身份的证人王大,这事于情于理他都要和容久说一声才行。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挣扎一下:“督主您之前吩咐若有人要见王大,让我们不必拦,只要派人看着就好,今日……应歌去诏狱提了人,而且还断了他的胳膊和双腿……”
轰隆一声,噼里啪啦的雨点随着惊雷落下。
容久眸光晦暗,沉声道:“他去做什么?”
他那样吩咐,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朝中有人想要灭口,好将对方人赃并获而已,但应歌会去见王大,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察觉容久没有追究的意思,浮寒悄悄松了口气,连忙将沈莺歌今日在诏狱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容久。
半晌,容久才出声:“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待逐暖和浮寒退出屋外后,容久静坐片刻,敲了几下桌面。
一道沉默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屋内,俯身跪在桌前。
“你去看看,他现在在哪。”
——
肆虐冷风卷起细细沙尘,穿过纵横交错的街道,留下属于泥土的腥气。
一切迹象都在昭告着风雨欲来。
沈莺歌从诏狱出来后,去看了眼露白母亲的尸骨。
尸骨在仵作验尸时就已被大致清洁过,唯有断裂骨缝间还残留着少许泥土,无声诉说着死者生前经受过的痛苦折磨。
细碎砂砾被风卷起,擦过沈莺歌的脸颊,留下轻微的刺痛感。
而她却像是被人掏空了躯壳内的生气,只是僵硬地向前迈着步子。
从听过王大说的那些话之后,外界的一切都好似被洋流隔绝在外,五感变得迟钝而缓慢。琇書蛧
街边的小贩都因变天提早收了摊子,行人也皆是行色匆匆。
他们纷纷同沈莺歌擦肩而过,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
有好心的大婶想要提醒一下这个看起来很是清秀的小伙子,快要下雨了早些回家,但被旁人拦住,努着嘴朝她示意沈莺歌身上穿着的官服。
是锦衣卫,不要多管闲事。
而沈莺歌对这一切浑然不觉,麻木地向前走着。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层层翻涌的海浪,将她一点点淹没。
当初沈非愁遭人暗害离世后,她也如同这样,将自己关在屋中不吃不喝一个昼夜,呆呆地看着窗外日头东升西落。
眼泪好像都在那一夜流尽了。
到后来,她只能蜷缩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地盯着一处发呆。
无力阻止的死亡,只能眼睁睁看着在乎之人离开的感觉如同凌迟,将她的心割得千疮百孔。
理智清楚地告诉她,这一切不能怪自己,都是那些杀人凶手的错。
然而情感却在不断叫嚣,露白欢喜的笑容从她脑海中划过,转瞬间,又变成躺在停尸房内的那具白骨。
她知道当一个人面对至亲之人离世,而且知道对方是被人残害至死后是怎样的痛苦。
越是清楚明白,就越是恐惧。
她甚至不敢去将这个消息告诉露白和李婶,她害怕看到对方悲痛欲绝的脸,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剜人心脏的刽子手。
转过街角时,她手中多了一坛酒。
那是沈莺歌方才从一家准备关门的酒肆中买来的,很便宜,但足够烈。
她走进曲折蜿蜒的小巷,靠着墙壁缓缓坐下。
烈酒带着滚烫的灼烧感滑过喉咙,让她的眼睛也染上热意。
就这片刻,她只想稍微逃避这么一时半刻。
等天晴之后,她又会变回那个潇洒恣意,一切苦难都不会被放在心上的应百户。
惊雷滚落,大雨瓢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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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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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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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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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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