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头顶那道横梁朝沈莺歌砸下去的时候,他的身体要比理智更快一步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沈莺歌强行调动内体横冲直撞的内力,一掌拍上系着琴弦的内柱。
她闷哼一声,刺目血色从唇缝间渗出,染红了她的唇瓣。
咔嚓一声,木柱上蔓延开一道裂痕。
只是还没等她再补上几下彻底将内柱拍断,就被身后突然袭来的力道扑倒。
嘭——
最后一根木梁也支撑不住了。
在它断裂的同时,整座客栈的屋顶,四周的墙壁,全部轰然倒塌。
霎时间,烟尘四起。
“督主!”
“应歌——”
外面传来锦衣卫们急切杂乱的呼喊。
墨烛和琼姬早已没了踪影,他们分了大半人手出去追踪,剩下的人想要冲进去将两人救出来,却被坍塌的墙壁挡住了去路。
废墟里,沈莺歌只觉得众人的呼喊声好像离他们很近,又好像离得很远。
灰尘钻入鼻腔,她忍不住呛咳起来,唇边滴落的血迹渗入容久的衣襟,在对方胸口的位置晕开一抹暗色。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一声极低极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对不……”
不断有碎屑砖瓦落在他们身上,四周巨大的坍塌声让她没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她感觉到下面充当肉垫的人动了动,随后紧贴在身上的热度消失,换成了冰凉坚硬的地面。
沈莺歌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还真是流年不利,从出生开始就几经波折,险些丧命。
回到雍景城后的运气更是急转直下,数次命悬一线。
而现在……她都怀疑容久是被自己的霉运影响,不然为何从前顺风顺水的九千岁自从带着她在身边,就总是陷入这般危险的境地。m.χIùmЬ.CǒM
内力被之前的琵琶声影响,在她的丹田内翻搅得天翻地覆,剧痛让她产生了五脏都移位的错觉。
沈莺歌的意识逐渐模糊。
恶毒的呢喃声穿过岁月洪流,钻进她的耳朵。
“灾星……”
“天生不详……异瞳……”
那些声音有男有女,有的气急败坏,有的却蕴含着深深的恐惧。
灾星吗……
沈莺歌想要像往常那样掀起嘴角,但此时却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有些使不上力气。
苦涩在心头蔓延开来,她忍不住想。
可能她真的就是个灾星吧。
不然,为什么那些对她好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生身父母,救她一命的嬷嬷,还有倾其所有养育她长大的沈非愁……
忽地,如同闪电划破黑云。
原本缓缓消散的意识突然重新凝聚起来,沈莺歌有些痛苦地皱紧眉头。
对了,还有沈非愁。
她还没给他报仇,还不能死!
另一边,容久沉默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而后迅速将对方挪到相对安全的位置。
他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双手紧紧握上缠在腰间的琴弦。
纤细柔韧的琴弦勒入掌心,顿时皮开肉绽。
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脚步向后一撤,两根琴弦瞬间绷紧。
容久的状态算不上好,所以在他全神贯注想要解决那根束缚行动的圆柱时,并未发现身后的沈莺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随着她起身,系在左眼上的黑色眼罩滑落在地。
冷汗从额角淌下,她紧紧地捂着眼睛,那处被假伤疤遮掩的眼皮下,传来阵阵难以掩喻的疼痛。
连带着她整个脑仁都疼得嗡嗡作响。
好疼……真的好疼!
她五指收紧,指尖狠狠抠进皮肤,像是恨不得将眼球挖出来一样。
掩盖在上面的假伤疤被一点点抠起。
嚓的一声,沈莺歌将那块用来伪装的伤疤整块撕开,露出了下面完好无损的眼睛。
容久察觉动静,猛地回头:“你……”
然而,当他看到对方现在的样子后,骤然失声,余下话音尽数湮没在空气中。
他瞳孔一缩,露出罕见的震惊神情。
他们现在的模样都极为狼狈,浑身滚满了尘土。
沈莺歌更是因为方才的几番剧痛被冷汗浸透,整个人都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两只眼睛都睁开了。
原本裸露在外的那只幽黑瞳仁中仿佛绽开一道深渊,任世间万物卷入其中,都好像是沉入了海洋漩涡,再看不到一点踪影。
而她一直以来隐藏在层层伪装下的那只眼睛,好似一汪滚烫流金,让人忍不住与其对视。
瞳仁中流光暗涌,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灿金与幽黑形成鲜明对比,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美感。
轰的一声,以沈莺歌为中心,他们周围所有的残垣断壁都被无形的力量碾碎,连同系着琴弦的那根内柱一起,变成了无数碎屑。
那些正欲砸落在他们身上的断梁瓦片,也都被这道力量荡开,再近不得身。
系在容久身上的两根琴弦失去支撑,缓缓垂落在地。
崩塌声渐渐停歇,锦衣卫门呼喊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来,
纷乱脚步声逐渐逼近。
沈莺歌的面目落在容久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的眼神再没了之前那些情绪,喜怒哀乐,忧思恐惊,全部荡然无存。
那两只眼睛里空荡荡的,就像那些寺庙里沉默垂目的佛像。
若是之前郡王案中的刀疤脸在此,他说不定就就会认出来,沈莺歌此时的眼神他曾见过。
当初容久让她剜掉对方膝骨时,沈莺歌那时的眼神就与现在十分相像。
她走到容久面前,踮脚凑进对方耳边:“害怕吗?”
容久眼神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沈莺歌就已经重新与他拉开距离。
她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轻声道:“害怕就对了,既然害怕,不如就好好休息吧,一觉睡醒后,现在所听所见的一切,你就都会忘了。”
容久的嘴唇动了动。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有许多问题想问。
但在吐出第一个字眼之前,原本清明的神智就在对方的眼神中沉入混沌。
沈莺歌伸出手,搂住他的腰。
两人在废墟中缓慢坐下。
“督主!”
“应歌?!你们怎么样?”
急急赶来的锦衣卫们在废墟中看到二人安然无恙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
沈莺歌垂着脑袋,视线落在容久紧闭的双眼上。
有人看到两人没有反应,察觉情况不对,当即就要抬脚奔上前来。
可在他们靠近之前,一道身影更快的落在沈莺歌面前,阻挡了其他人的视线。
那人轻叹一声:“……先跟我走吧。”
沈莺歌抬起头,刚看清夜幕下凌烽的脸。
下一刻,她就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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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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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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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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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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