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走着走着,对方脚步一顿,她反应不及,一下子撞在了坚硬的背脊上。
“啊!”
沈莺歌捂着被撞得酸痛的鼻子,眼泪都涌了出来。
她可怜的鼻子,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白悟念那老头还说什么福星,自从遇见容久,她明明一直倒霉透顶。
容久一转过身来,看到的便是她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委屈”模样。
……这点疼都受不了?
“哼,没出息。”他冷着脸道。
沈莺歌又气又痛,瞪人的眼神也因沾着泪花而丧失了威慑力。
反倒像是一只被欺负了的狐狸。
又可怜又勾人。
容久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静了片刻,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扔过去。
“自己上药。”
说完,他转身走进里屋。
沈莺歌手忙脚乱地接住小瓷瓶,拨开塞子一嗅。
竟是上好的金疮药。
她这才发现,刚刚不小心被火苗燎过的地方已经烫起了两个水泡,周围皮肤也红红的,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狐疑的视线在手中的瓷瓶和里屋之间徘徊了几圈。
沈莺歌终于确定,这黑心肝有时候真的很像一个小孩子!
等她上药包扎后走进里屋,那尊大佛已经占据了唯一的一张床。
……罢了,她也没奢望过对方会有什么谦让的美德。
沈莺歌找到一名路过的小厮,向对方要了两床被褥,认命地在床边打地铺。
熄灯前,她朝床上那人道:“我吹灯了。”
和衣躺在床上的人也不知睡没睡着,总之没出声,她只当对方听见了,将屋内烛火一一灭去。
月上中天,拈花阁内饮酒作乐的声音也逐渐平息下去。
留宿的客人要么跟着姑娘小倌回了房,要么自己在二三楼宿下。
原本还能隐约听见些的细碎声响渐渐消弭,只留一片静谧。
容久平时睡眠极浅,稍有一点响动就睡不着,更别说今晚床边还睡着个大活人。
但不知是因对方平稳清浅的呼吸声太过催眠,还是连日奔波着实劳累,他竟真的睡了过去。
只是那多年来周而复始的噩梦,却并未想让他拥有一场好眠。
梦里,天色昏沉,暴雨如注。xǐυmь.℃òm
少年身形单薄,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
膝下血流成河,入目皆是曾经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尸山血海,寒凉刺骨。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被鲜血浸透的尸身,双目空洞,恍如失魂。
良久,少年才颤颤地眨了眨眼,去握那只曾经抚过自己头顶,养育他长大的手。
但那只手早已不复往日的柔软温暖,如今冰冷僵硬,再没有一丝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
他喃喃低语,胸口仿佛被掏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寒风苦雨穿胸而过,疼得他浑身颤抖。
“那你怎么还不去死……懦夫!”
宛如诅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声叠着一声,令人瞬间浑身冰冷。
少年惊恐抬眸,只见那原本倒在地上的尸体都站了起来,他们浑身染血,面目扭曲,愤恨地瞪着他。
“去死,去死……”
少年浑身一抖,摔倒在地。
血色染上他苍白的双手,如地狱中盛放的彼岸花。
而那总是满脸慈爱地看着他的妇人,也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双目渗血,声音嘶哑。
“你不配做我的儿子,你不配。”
少年被她陌生冰冷的神情刺痛,试图去握对方的手。
“不,不要……”
妇人甩开他,眨眼便已退出很远。
她与其他僵硬的尸体站在一起,将他弃如敝履。
他不断地哀求,哭喊。
却只有雨水灌入口鼻,湮没他的呼吸。
那些曾见到他时或欣喜,或爱怜的目光都化为深深的怨毒。
他们不再喊他“少爷”或是“阿久”,而是用最怨恨的声音咒骂他。
幢幢人影逐渐远去,少年想要追上,却双腿僵硬地扑倒在地。
地面血色骤然暴涨,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他无力地朝那些人伸出手,想求他们留下。
可滚烫的血海将他溺于其中,剥夺了声音,徒留窒息与绝望。
房间内,沈莺歌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
她坐起身茫然地眨了眨眼,意识缓缓回笼。
……声音是从床上传来的。
“督主?”
没有回应。
她皱了皱眉,借着窗外洒落进来的月光点亮一只烛台,鼓起勇气地向床榻靠近。
平日嚣张跋扈的俊美青年似是沉于梦魇,挣扎着无法醒来。
苍白面皮上浮起诡异的薄红,细密汗珠层层叠叠渗出,顺着额头淌下。
他无措地张着嘴,却宛如离水的鱼儿,几欲窒息。
沈莺歌心下一惊,伸手去推他,却反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
她抖了下,险些挣脱,终是强忍下来。
一手被死死握住,另一手还举着烛台,她顿时进退两难。
那惯常讥诮冷漠的薄唇张张合合,像是呓语。
沈莺歌定了定神,倾身凑近,恍惚听到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不……别走,别丢下……”
她叹了口气,回握住对方汗湿的手掌,凑近他耳边。
“不走不走,在这儿呢,谁敢丢下你啊。”
断断续续地回应了许久,直到她困得差点握不住烛台,对方才渐渐平静下来。
与她交握的手掌松了些力道,但她稍一动,对方便又死死攥紧。
……好吧。
沈莺歌打了个哈欠,实在抵挡不住困意,只好吹灭烛台放在一旁,维持着被握住的姿势趴在床边,合眼睡去。
——
翌日。
床上的青年从安眠中悠悠转醒,总是倦怠恹懒的双眸一反常态,格外清明。
他蹙起眉,有些疑惑。
明明记得昨晚做了噩梦……怎么还能睡到现在。
映入眼帘的陌生纱帐让他迅速回想起昨晚睡前发生的事。
对,他昨晚睡在了拈花阁。
容久捏了捏眉心,正要起身,就听旁边传来两声不满的哼哼,似是嫌弃他打扰了好梦。
那声音着实近了些,他循声望去,霎时僵在原地。
他……他怎么会握着这家伙的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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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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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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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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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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