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四面八方的眼睛都盯着这件事,想要将她平生大小事迹都拿出来——上至领旨办差,下至招猫逗狗,全部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地在鸡蛋里挑一挑骨头。
更有甚者,已经将蠢蠢欲动的触手伸到了锦衣卫内部,想借此浑水彻底将她打落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直到,陈德的事发生。
锦衣卫的手段一向毒辣,更何况那日行刑的校尉还依照容久的暗示下了重手。
若不是为了留一线生息给弘光帝一个交代,后来几十棍他有意让校尉手下留情,陈德想是会被当场活活打死——虽然现在也就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此事也犹如一记迅疾而狠戾的棍棒,重重打在那些意图不轨的人身上,将他们不可一世,妄图只手遮天的猖狂暂时打醒。
那日殿前的凄厉惨叫与血腥气,终于让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沈莺歌这么个势单力薄的锦衣卫,横亘在自己和对方之间的,还有手握滔天权柄的九千岁,以及深不可测的帝王之心。wWW.ΧìǔΜЬ.CǒΜ
而容久离开前说的那几句话,也不单是在说给裴长安一人听。
当时在场所有意图插手此事,把不该打的主意打到锦衣卫身上的人,都是被杀鸡儆猴的对象。
经此一事,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人缩起了脖颈,妄想牝鸡司晨的人也都把越线的爪子收了回去。
原本沈莺歌还想着,要是最后实在没办法,索性就弃卒保帅,抛出几个无伤大雅的问题,哪怕最后官降一级,也先保全自身再说,省得那些人像闻见血腥味的鬣狗一样盯着她不放。
但也许是否极泰来,命运终于大发慈悲的垂怜了她一次。
促使一切柳暗花明的契机发生的悄无声息,许多人一觉醒来,才发现变了天。
也许只有一直跟在沈阙身边伺候的吴公公知道,让帝王之心最终决定偏向那位应千户的,不是朝堂间的风云暗涌,而是他和陈青的一次彻夜密谈。
没人知道那一夜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陈青又用什么理由说服沈阙,答应让自己退居二线。
只是第二日的早朝上,还没等百官像往常一样开口上奏,一封墨迹尚未干透的圣旨就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经南镇抚司内部核查,锦衣卫应歌并无因贪功冒进,欺君罔上之罪,且经多方证明,霁城水患一行中,其勇气可嘉谋略过人,可堪重任,即日起擢升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赐四兽麒麟服、銮带绣春刀、银鎁瓢方袋三事,领旨就任,为君分忧,不得有误。
旨意一下,满朝皆惊。
谁也没有想到,在他们还垂涎指挥使与顺天府尹这两块肥肉时,原本连性命都堪忧的应歌竟枯木逢春,起死回生。
顿时,许多人连自己准备上奏的事都哽在喉间,半天没回过神。
这么大的一块馅饼从天上掉下来,别说其他人,就连沈莺歌自己都被砸得晕头转向。
她今日本是听容久说自己的事终于有了结果,来北镇抚司等一个注定的罪名。
官降一级也好,受罚也罢,总归都是早已料到的事,即使不满这强压上来的欲加之罪,她也无法推脱,但谁知罪名没等来,却等来了这样一封圣旨。
身后随她一起听旨的孔川等人愣了半天,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神,朝她挤眉弄眼地投来欣喜视线。
沈莺歌却只觉得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呆在原地成了一尊茫然的雕像。
她甚至一度怀疑,圣旨上姓名是不是写错了,其实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前来传旨的是沈阙身边的吴启胜,见沈莺歌半晌没有回应,他也没恼,反而堆起笑脸低声提醒:“应指挥使,还不领旨谢恩?”
沈莺歌用力眨了眨眼,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在做梦,反应过来后赶紧俯首叩拜:“陛下厚爱,臣定谨记于心,应歌领旨……谢恩。”
等到沉甸甸的圣旨放到手上,她才从这场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抓到一点真实的感觉。
沈莺歌捧着圣旨站起来,吴启胜躬身朝她行了个礼,笑道:“恭喜应指挥使,陛下对你寄予厚望,还愿你今后不负君恩,多为陛下分忧,如此……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就放心了。”
“吴公公说哪里话,”沈莺歌将震惊与不解暂时抛诸脑后,背身从腰间摸出块质地莹润的玉佩塞到对方手里,从善如流道:“吴公公跟随陛下多年,日后还要公公多多提点才是。”
吴启胜对此不置可否,却是不动声色的将玉佩收下了。
他仍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应指挥使言重,那还请您尽快就任,南镇抚司已备好了御赐三事,怕您贵人事忙,陛下还让老奴提醒您一声,指挥使的府邸也已经腾出来了,您打点好之后便可入住,为庆贺乔迁之喜,陛下特地赏金百两。”
闻言,沈莺歌颔首:“多谢,那就劳烦公公替我向陛下谢恩。”
“那老奴这就回宫复旨去了,您留步。”
吴启胜带着人刚一离开,身后几人就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
“老大!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心你这次难以脱身,没想到竟柳暗花明,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曹安福喜不自胜,黑白分明的眼睛都亮堂起来。
另一人曲肘怼了怼他,揶揄道:“哎?!现在可不能再叫老大了啊,万一被别人听见,传出去还说我们不知礼数……”
“说的没错,现在该叫——”几人对视一眼,故意拖长了音调,笑容满面地大声道:“应指挥使!”
沈莺歌被这群活宝逗得哭笑不得:“去去去,净拿我寻开心!”
一旁的孔川听了这话,少见的和其他人站成了统一战线:“这可不是拿你寻开心,方才吴公公不就是这么说的?”
几人簇拥着沈莺歌热热闹闹走进屋里。
孔川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况且,这次你可不只是做了指挥使,四兽麒麟服,鸾带绣春刀……御赐三事啊!这可是无上荣宠,堪比当年九千岁的风光气派了!”
沈莺歌无奈笑着叹了口气,想说那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哪怕蟒服和麒麟服之间算不上天差地别,但她不过是做了锦衣卫指挥使,仍要受东厂约束。
和同时掌管东厂与十二监的容久比起来……还是有上下之分。
然而没等她说话,忽闻门外横插进来一道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
“是吗?那看来本督后继有人,特来道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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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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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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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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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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