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翰林院修撰与都察院佥都御史的品阶相差不少,官邸规格也大不相同,但能在雍景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得一栖身处,已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当初他入仕的消息传回家乡,郑文舟没顾上回去,不过听说郑父高兴地连摆三天筵席,宴请亲朋。
就连寄过来的家书中,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喜悦,直夸这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大好事。
郑文舟春风得意,仕途上又顺风顺水,一时间觉得自己也是身披锦衣的人上人了。m.χIùmЬ.CǒM
太多人被一步登天的感觉冲昏头脑,他也不例外。
即使翰林院修撰并无实权,面对政事时也很少有什么发言的权力,但对郑文舟来说,这不过是他的第一步。
假以时日,他一定能走得更高,更远。
甚至……比苏含章更高。
有了这样的念头,这段日子他都感觉自己格外有冲劲,像是要把前半生积攒的用功都挥洒在这里似的,他时常处理事务到深夜。
临近黄昏时,郑文舟刚抄录完一本卷宗。
他起身活动了下有些酸痛麻木的胳膊,看向窗外,有些庆幸今日终于可以早点休息了。
而小厮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溜烟跑进来的。
郑文舟看到对方不甚稳重的动作,皱了皱眉:“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出什么事了?”
挨了训的小厮顿时收敛手脚,略显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他跑得急,大热天冒了一脑门的汗,呼吸还有点不稳:“是……是苏大人来了!”
夹杂着大喘气的称呼让郑文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板着脸不轻不重地斥责道:“什么苏大人?你先把气喘匀了再说!”
小厮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咽了口唾沫:“是都察院佥都御史苏含章,苏大人!”
闻言,郑文舟顿时怔了下。
映着夕阳余晖的眼底掠过一抹晦暗难辨的古怪神色。
不过,这一点异样很快就被遮掩了过去。
“那还不快请——等等!”叫住准备拔腿离开的小厮,踌躇了下,他最终还是从书案后绕过来,向门口走去:“算了,你让人快点备一桌酒菜,我亲自去迎人。”
说着,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酒菜很快上桌。
郑文舟一路热情周到的将人迎进了饭厅内,只是苏含章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此,几次三番看着他的目光欲言又止,可话到嘴边要么是拐了个弯,要么就又咽了回去。
这些异样并没能瞒过郑文舟的眼睛。
只是既然对方不开口,那他就装作浑然不觉。
毕竟……想也知道苏含章在这个关头登门拜访,还露出这样的神情定然是有事相问。
郑文舟不傻,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就是失了先机。
再说了,他巴不得苏含章就此和应歌一拍两散,又哪有主动打开话头的道理?
酒过三巡。
桌上饭菜没动多少,两人却都已经多少有了点醉意。
郑文舟东扯西扯的说了半天,直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而一向善于倾听的苏含章却应付得略显敷衍。
见状,他便停下话音,低头抿了口酒。
苏含章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决定开口:“郑兄,我有一事想问问你,还请你务必如实相告。”
他看着郑文舟的目光隐隐透出一丝恳求,热切地希望对方能告诉自己那事其实是假的。
然而郑文舟在听到他的话时,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果然……还是来了吗?
他抬起头,故作一无所知的疑惑模样看向对方:“含章,你我之间何必见外?有话直说便是!”
苏含章有些不安地摩挲着酒杯,等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最近应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听到那个名字,郑文舟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下。
“郑兄,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也不想强求,但……我听说关于她的事,最开始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这是不是真的?”
随着最后一个字眼落地,苏含章的心脏也紧缩了起来。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紧紧捏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只能将视线落在郑文舟身上,等待一个审判。
而郑文舟先是一愣,旋即挂起与之前别无二致的笑容,只是他眼中全无笑意,冷得让人心头发凉。
他料到对方是为沈莺歌的事而来,但并不清楚苏含章都知道了多少。
于是他不紧不慢道:“含章,你这是从哪听来的?”
“你不必管我是从哪知道的,你只要告诉我,是……亦或不是?”苏含章一字一顿道。
静默在屋内无声蔓延。
在缓缓铺开的死寂中,苏含章紧盯着郑文舟的目光也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他对最后的答案已经有预感了。
又或者说,他从不是一个偏听偏信的蠢货,抛却一切感情上的偏颇,单从如今局势分析,也足够他在来之前就预见了答案。
郑文舟垂下眼帘,遮去眼底随怒气翻涌的冷意。
他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也可以为自己辩解,说那都是无稽之谈,不知道是谁在造谣,给他身上泼脏水。
又或者索性承认,然后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开脱。
反正不论他说什么,苏含章都会信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可那些巧言令色的措辞在心底徘徊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说得出口。
他抬眼迎上苏含章的视线,坦然道:“是我做的,那又怎样呢?你是为了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年的人,来向我兴师问罪吗?”
怒意在眼底扭动摇曳,扑朔出光怪陆离的影子。
压抑多时的愤怒已将一切都席卷,他料想苏含章一定没有确实的证据,否则根本用不着来质问自己。
既然如此,即使他承认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靠一句无凭无据的话去陛下面前告他?
更重要的是,郑文舟也自己也想知道,当他把真相摆在对方面前,苏含章会怎么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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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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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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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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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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