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红渗透衣料,将皮肉与略显粗糙的织物黏在了一起,稍微动一下,便传来针扎般的疼。
她倏地抬头,目光死死钉在那人脸上。
陈德瞧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愈发畅快。
他没再如刚才一般催促,因为他知道,既然沈莺歌能为了那两个流民放弃反抗,那剩下的事她也一定会做。
这么想着,他摆了摆手,让那两名衙役松开了她。
“应歌,说赔礼道歉的话时,记得别忘了磕头,那样才能显出你的诚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
面对这样刻意羞辱的眼神,沈莺歌紧攥成拳的双手却奇异般渐渐松开。
刚冒出点苗头的怒气被理智镇压,她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冷静。
而就在这一方对峙的同时,街道的另一边不知何时停下一顶轿子。
那轿子虽比不上容久的车驾招摇,但同样不容小觑,舆顶用银,盖帷用皂——是三品以上官员才有的待遇。
轿帘被人从里面掀起一条缝隙,光亮洒进一线,落在那人的绯色官袍上,胸前补子纹着的仙鹤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旁边站着个面相忠厚的中年人,他正弯腰同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几名轿夫沉默地立于一旁,像是几根戳在地上的桩子。
他们所处的位置较为隐蔽,一时间并未被其他人看到。
“陈大人,”沈莺歌抬眼看向他,脸上却不见一丝屈辱,不卑不亢的语气甚至还生出一点笑意:“我劝你别把路走绝了,这话可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风水轮流转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听到她还敢用这话威胁自己,陈德登时怒不可遏。
他咬牙切齿道:“你少用这话压我!什么转不转的本官不想管,我只知现在跪着的是你,而不是我!”
闻言,沈莺歌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怜悯。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陈德看见了,哪还管什么羞辱,恨不得当即抬手给她一巴掌。
沈莺歌懒得再与他纠缠,既然对方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又或者,他只是被怒气冲昏了头,不想明白……但不论如何,走到这一步,陈德已经让自己走上了一条绝路。
一时的卑躬屈膝对她来说算不上羞辱,反正就像陈德说的,以她现在的身份,见个芝麻绿豆大的官都得拜一拜。
只是现在遇到的这个格外难缠而已。
本着息事宁人,秋后算账的想法,沈莺歌正准备遂了对方的意,忍下这一时之气,就当提前给他老人家送终了。
但就在这时,从她身后远远地走来个人。
——来人正是方才与轿内之人说话的中年人。
他衣着整洁得体,头发一丝不苟地拢到头顶扎了个髻,眉毛与胡须似乎都精心打理过,没有一根多余。
来到几人面前,他像是对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置若罔闻,笑容谦和有礼地对几人拱手行了个礼。
“叨扰了,我家大人请这位小哥过去问话。”说着,他看了眼沈莺歌。
陈德正在气头上,没有细看,当即脱口而出:“你算哪根葱?!没看到本官……”
话音未落,一旁的礼部官员率先反应过来。
他在这水深火热半天,终于等来个靠谱的救星,顿时如蒙大赦。
“陈大人!”他一把抓住陈德的手臂,凑到对方耳边低声提醒了句。
方才还怒火中烧的陈德登时脸色一变,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
眼前的中年人确实有几分眼熟,但他每天见过的人太多,一时并未想起对方的身份。
但当他把视线投向对方身后,看到那顶露出个头的软轿时,霎时瞳孔一缩,随即沉下了脸。
他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强忍着怒火喘了半天,嘴唇都气得哆嗦了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好不容易抓到机会,难道又要眼睁睁看着对方从眼前溜走吗?
被谁碰见不好,偏偏那轿子里的人他惹不起!
沈莺歌并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人。琇書網
她回想了一遍自己从前见过的人,哪怕点头之交都多少有些印象,可这人却是从未见过。
那他又为何帮自己解围?
而且看陈德那怒不敢言,一副要被气得厥过去的样子,似乎并不敢惹对方。
她目光受限,并未看到那顶轿子,因此也就错失了提前知晓答案的机会。
中年人见陈德没说话,便不紧不慢地提醒了句:“陈大人,我家大人公务繁忙,不便在此久留,还请您行个方便。”
他话说的谦卑有礼,语气也并不急切,却让人无端生出些难以拒绝的威严。
绷紧了最后一丝理智,陈德阴沉沉道:“……我知道了,麻烦代我向你家大人问安,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多谢陈大人,”中年人笑着作了个揖,侧身看向沈莺歌一抬手:“您请。”
虽还是一头雾水,但此时还不会看眼色的那是傻子。
沈莺歌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沾上的尘土,抱拳回了个礼:“多谢。”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跟着中年人走了。
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陈德。
刚以为能报仇,就被当众打了脸,陈德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去,眼神像是要杀人。
旁观的人们见没了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去,礼部官员逮到机会,劝慰了陈德几句,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自留后者一人站在原地气得七窍生烟。
——
跟着中年人向小巷走去的沈莺歌膝盖刺痛,走路还一瘸一拐,但乍一看到那顶轿子时还是惊了一下。
……难怪,她就说陈德这个关头怎么会给一般人面子,原来是看到了自己惹不起的人。
刚一走到轿前,沈莺歌便一掀下摆,打算如刚才一样行大礼。
只是还没等她跪下去,就被身旁的中年人一把扶住了。
对方笑着朝沈莺歌摇了摇头:“现在并非是在朝堂,也不是在宫里,我家大人不怎么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小哥不必拘礼。”
短暂的错愕过后,沈莺歌不禁露出几分笑意。
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中年人也适时收回了手。
沈莺歌没再下跪,只是朝轿中人颔首抱拳道:“应歌见过右相大人,多谢大人为在下解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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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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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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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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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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