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藏扑朔火光的眸色微沉,愤怒之上顿时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便愈发深刻。
“口气倒是不小……想开条件也得先看清自己几斤几两,”容久回头瞥向已经被卖了,还在勤勤恳恳同锦衣卫交战的杀手们,语气无不讥讽:“单凭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拉拢对手,你靠什么?靠这些酒囊饭袋吗?”
这话说得好一通夹枪带棒,玄衣男子登时就有些挂不住脸面。
方才他虽然开口说要弃卒保帅,但到底这些杀手都是他亲手训练调教,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哪怕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手心手背也都是肉,决心要割掉还被人踩一脚总归是疼的。
因此他面色一寒,便要抬步上前。
恰在这时,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钱东林突然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钱东林是典型的商人模样,体型富态,满面红光,腰间一根白玉腰带将他勒成了个中间细两边鼓的胖葫芦,平时他为人和善,脸上总是带着点令人亲近的笑意,看起来与年画上的财神爷有些相像。
“财神爷”腰缠万贯,除了能扔几个银锭子金叶子指使别人干活,自己当然是没什么武功的。
毕竟谁也没见过拿财神爷当二郎神使的不是?
可现在,钱东林轻飘飘的一个动作就让玄衣男子停下了动作,比圣旨还管用。
他和颜悦色地笑了笑,道:“九千岁,我知道您看不起我们这些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您难道就从来没为自己的以后打算过?功高震主的道理,您应该比我们更明白吧?”
若是那些家破人亡的赌徒在此,可能会觉得他这副神情有些熟悉。
——像极了钱东林充当老好人,借给他们银子,引诱他们继续坐到赌桌旁时的模样。
容久沉默而讥讽地打量了他一眼,像是要被气笑了:“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本督确实没那个打算。”
说着,他刀尖微抬,便想结束这段愚蠢的对话。
几名隐约嗅到点不同寻常味道的锦衣卫见状,还没来得及安心,就听钱东林仍不死心地开口。
“慢着,你可要想清楚了,九千岁,若继续执迷不悟,来日若想后悔翻盘,可就再也来不及了。”
不远处的沈莺歌望了他们半晌,看到容久明明占据上风却突然停手,不由得有些担心。
……不会是手臂上的伤势影响到他了吧?
她又观望了片刻,中途还不得不下马应付了两个意图纠缠的杀手,一片厮杀声中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仅凭气氛判断,也知道钱东林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正当她不放心地准备上前就看看,就瞧见容久手一抬,带着身边几名锦衣卫冲上前,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钱东林的喋喋不休。
再度交手的过程中,玄衣男子还想如法炮制当初花麓他们被围攻时的脱身之法——利用烟雾混淆视线,趁机带人逃跑。
可惜烟球刚拿出来,就被容久一刀砍断了希望。
玄衣男子惨叫一声,喷洒出的血迹险些溅在容久身上,他蜷着一只胳膊单膝跪地,剧痛让他浑身颤抖。
在他面前,一只握着烟球,还没来得及扔出的断手掉在地上,彻底宣告了他们的失败。
锦衣卫们趁机上前将二人制服。
听到惨叫的杀手们回头一瞧,老大都已被人摁倒在了地上,顿时军心四散,没多久便都和玄衣男子一起做了伴。
沈莺歌连忙跑了过去。
即使到了这一步,钱东林都像是还不死心。
他跪在地上定定地盯着容久,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九千岁,就算你抓了我们又能如何?”
听到这话,沈莺歌不禁眉心微蹙。
就听钱东林继续道:“我不过是出门与人见了一面,半路就被锦衣卫莫名其妙地堵了,哪怕他们双手血债累累,可我只不过是个商人,并不清楚他们做过什么,你凭什么抓我?”
沈莺歌走到容久身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试图为自己脱罪的钱东林。
“就算我想买凶杀人或是其他什么,但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做,想治我的罪?你有证据吗?”
旁边一个锦衣卫早就看他不爽,方才还想收买容久拉他一起下水,现在眼见不成,又说这些有的没的,顿时心头火起。
他一脚就把钱东林踹倒在了地上,骂骂咧咧道:“凭什么?凭你吸老百姓的血!凭你伙同潘靖侵吞朝廷的赈灾银!都到这时候了,还烂脑瓜戴新毡帽,装什么烂好人!我呸!”
钱东林一头磕在地上,脑门登时就见了血。
容久横眉冷目地睨了那锦衣卫一眼,忿忿不平的人顿时偃旗息鼓,老老实实退到一边去了。
但话又说回来,沈莺歌的想法与那锦衣卫也差不多。
钱东林做的桩桩件件已是铁板钉钉,他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还能顺利脱身?
而这个答案,很快便揭晓了。
——
暮色四合。
潘靖的尸体被抬回府衙后,霎时引起轩然大波。
原本已经躲起来,准备像往常一样挨过今夜的灾民们犹如闻见花蜜的蜜蜂,从各个角落小心翼翼地走出来,见没人阻止,便蜂拥而至府署大门。
而那些平日跟着潘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的官差们一个个都蔫头耷脑,深知命不久矣,恨不得夹紧尾巴做人。
除此之外,钱通判不见了。
谁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府衙,又到了哪里去,锦衣卫将府衙翻了个底儿掉,都没找到半个人影。wWW.ΧìǔΜЬ.CǒΜ
容久率人临时征用了这里,将钱东林一干人等都扔进了牢房。
平时府衙牢房里只关着几个偷鸡摸狗的小偷,和寻衅滋事的刁民,现在一下装进百八十号人,顿时人满为患,热闹得很。
小偷和刁民被拾掇到了一起,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不知死活地在隔壁牢房探头探脑,试图从那些杀手口中询问一二。
然而对方要么是一水儿的锯嘴葫芦,问半天都蹦不出个响屁,要么被问得烦了,就抬头恶狠狠地瞪他们一眼,试图以眼神杀人。
被眼神威胁之的几人缩了缩脖子,安静了片刻。
但没多久,他们回过神来,想到如今同是天涯沦落人,对方又不可能真的冲过来捅自己一刀,便又肆无忌惮起来。
有眼尖的人瞅到角落里正襟危坐的钱东林,刚开始还不敢相信,仔细一瞧,立时惊呼出声。
钱东林没有理会身边的纷纷扰扰。
他神情祥和的不像是身处牢狱,倒像是坐在来去自如的客栈里。
闹哄哄的场景直到锦衣卫看不下去,抽刀在铁铸的牢门上敲了敲,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而廖同知等人身份有别,被带到临时收拾出几间空屋子的别院中看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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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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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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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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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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