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果……按他听说过的对方以往的行事风格,在廖同知意图取其性命失败后,势必会招来更为猛烈的反扑。
在此之前,潘靖不是没想过这一可能。
但他走到这一步,已算得上是孤注一掷,失败的后果他承担不起,如果知道容久会查到他身上来,他能怎么办?趁锦衣卫没来之前跑吗?
潘靖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站在一条布满凄风苦雨的分岔路口。
一头是乌纱帽连同脑袋一起落地的家破人亡,另一头是疲于奔命,战战兢兢的后半生。
他扎根在霁城,他多年来的心血也全都在霁城!
这一走,可就是一无所有,还要冒着每天被人发现的风险,四处躲躲藏藏……
潘靖哪条路都不想选,即使他已经无路可走。
打量了眼他几经变换的神色,钱东林心中便已明白了大半。琇書蛧
他用那种惯有的宠辱不惊的语气开口:“潘大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拿得起放得下,多年心血毁于一旦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但那又能怎样?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潘靖看着他,眼中空落落一片,满脸茫然。
“……罢了,”钱东林叹了口气,状似无奈道:“既然你舍不得走,那便只剩一个办法了。”
“什,什么办法?”潘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问道。
钱东林了然地笑了笑,从一旁的杀手那里要来刀,走到他面前递了过去:“你去把那几个锦衣卫杀了,然后回去带人找几个地方假意搜寻一番,就当是帮忙找那两个失踪的锦衣卫,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找来这里,把尸体带回去。”
轰的一声。
看着眼前那柄寒光凛凛的刀,潘靖的脑子猛地炸开。
让他动手杀人?怎么可能?!
钱东林见状,也不急,继续循循善诱:“只是这个办法全凭赌运,赌那位千岁爷会不会相信你与此事毫无干系,赌你能不能顺利脱身,若成,你从此继续做你的知府大人,若不成,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反正总比坐以待毙的好,你说呢?”
潘靖死死盯着那把刀,难以抑制地打起了哆嗦。
而另一边的玄衣男子对他的选择没什么兴趣,在从前来报信的锦衣卫口中问清对他逃出来的细节后,他拧起了眉。
据对方说,他是埋伏在林中射箭的那一拨,在沈莺歌带人来了之后,他便趁着混战藏身在陡崖外,仅用一柄插在石缝中的刀支撑全身重量。
他的运气不错,直到沈莺歌和容久带人离开都没出现什么差错。
而后他从下面翻上来,提前赶到这里报信。
踟蹰半晌,潘靖终于下定了决心,伸手握上递到面前的刀柄,一步一步朝山壁边的锦衣卫走去。
最先醒来的那人听到钱东林对他说的话,猛地睁眼看向潘靖,怒火在他眼中烈烈燃烧,仿佛要把对方焚为灰烬。
潘靖是个文人,一辈子连鸡都没杀过,更别提杀人。
他不甚熟练地双手攥紧刀柄,冲向对方的刀尖却在颤抖。
那锦衣卫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本着“人之将死,骂他娘的”这一原则,恨不得将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都从坟里刨出来,骂得对方集体诈尸。
他恶声恶气道:“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狼狈为奸!还想算计锦衣卫和九千岁?真当我们是吃干饭的?就算杀了我们又怎么样,真以为自己从此就能高枕无忧了?呸!”
一口唾沫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潘靖脸上。
他当了一辈子官,哪怕从前被同僚排挤时,也没受过这等简单粗暴的侮辱,登时像支被点燃的炮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这一瞬间,他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绝望将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潘靖心一横,刀锋高高举起,用力朝那人的脑袋劈了下去!
咻——
尖利的声音刺破空气,从对面茂密的山林间传来。
沉思中的玄衣男子脸色一变,眼神骤冷:“不对!先撤!”
这一突发情况,登时让潘靖好不容易鼓胀起来的狠意被戳了个大洞,转眼便漏了气,现了原形。
他落刀的动作不由得一缓。
那锦衣卫见状,倏地身子一侧,将绑缚在身上的绳子送到了刀下。
——绳子断了。
潘靖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刀就被人夺了过去,锦衣卫一把将他拽到身前,一手擒着他,一手将刀横于颈间。
“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我们的人来了,方才那就是响箭发出的信号!”
被那一动静吸引了注意的钱东林和玄衣男子一回头,就恰好目睹了这“成事不足的败事有余”的一幕。
钱东林的脸骤然冷了下去。
“救我……救我啊!”要不是被拽着,潘靖几乎站不住脚。
玄衣男子却没管他,冷声道:“他说的没错,这是信号,我们没时间了。”
钱东林面沉如水:“……动手吧。”
听到这话,别说是潘靖,就连挟持他的锦衣卫都愣了一下。
然而不等他们反应,玄衣男子率先出手,他毫无预兆地摸出一枚十字镖,甩手掷了出去。
潘靖大张的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胸口一凉,浑身力气顺着那处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你们……为什么……”在生命的尽头,他终于看到钱东林脸上那毫不遮掩的嫌恶之情。
“为什么?”钱东林似是觉得好笑,讥诮地哼了一声:“这么多年你一点长进也没有,当初要不是我赶鸭子上架,你能坐到知府的位置上?”
许是意识到了什么,潘靖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
“不过有一点,你那时的怀疑并没有错,我确实有更好的选择,至于为何选择了你……一个空有才华,却遭人打压,终日郁郁不得志的人,没有比这样的棋子更好控制的了吧?”
这样的人,只要给他递上一点甜头,他就能顺着别人设计好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就和那些稍加引诱,便梦想着一夜暴富的赌徒一样。
做完最后一件事的玄衣男子朝几个杀手使了个眼色,便向钱东林走去。
“让你平白享受这么多年荣华富贵,我也算对得起你了吧?现在也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所以,去死吧。”
钱东林与玄衣男子在一众杀手的护送下转身离开,再没留给他一个眼神。
嘭!
潘靖无力地倒在地上,直到呼吸消逝,仍没能合上双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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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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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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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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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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