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阴沉沉的目光徘徊在暴虐与杀意之间,语气不善地咬着牙反问了句:“你这话什么意思?”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容久的一声冷笑。
对于没有必要的人,他向来懒得多费唇舌。
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之类的等到了诏狱中,自会随着断头饭一起让对方吃个明白。
见状,廖同知那让杀意烧得滚烫的脑子,像是突然被人用腊月寒天的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通身热血在沸腾中抓到一丝摇摆不定的清明。
趁着刀光横劈,容久闪身退让的空档,他从混战中脱身,站到一旁隆起的小土坡上。
容久被一群前赴后继的锦衣卫缠住,也没管他是否退了出去。
于是,廖同知就这样仗着视野优势,将混战中的情形尽收眼底,他的眼神像一匹渴血已久的恶狼,阴毒而狡猾。
他自认为这次的计划堪称完美,天衣无缝。
这次带来霁城的锦衣卫,大半都是他的人,也只有陈青那样一根肠子通到底,满脑子只有尽忠职守的蠢货才会上了他们的套。
他跟着陈青多年,实在太清楚对方的禀性。
这么多年来,陈青手握锦衣卫这张王牌,却只听沈阙与容久的号令,偶尔有官员向其示好,对方也全都一概推掉,丝毫不顾及旁人的脸面,也不管这样的举动会不会为自己树敌。
若不是他忙前忙后的上下打点,就那么个一根筋的废物,早就被人设计从指挥使的位置上踹下去了,哪还有今天?
因此当廖同知接到朝中某位大人的示好,在数年的兄弟情义与可以预见的泼天富贵之间,他没有迟疑多久,便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
廖同知心想,去他妈的情义!他跟着陈青这么多年,也没见对方为他考虑过一星半点。
情义?情义值几两银子?!
他只知道,只要陈青还在指挥使的位置上一日,便永没有他的出头之日!
霁城水患对他来说,可谓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来的不能再巧!仿佛连老天都看不下去,终于睁眼把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送到了他的眼前。
他若是不死死抓住,都对不起自己这些年的辛苦。
原本,他是想设计让陈青死在水患中,为此他甚至计划好了要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对方引至河道附近,借由做过手脚的堤坝,让汹涌湍急的河流成为陈青的葬身之所。
但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便出了意外。
当廖同知听说陈青“意外”救下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又被一个不知从哪杀出来的灾民带走了人时,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而后来,陈青不仅派人查那两人的身份,还特意前往赵家庄与对方会面,这就愈发肯定了他的怀疑。
他早已与潘靖和钱东林有过私下往来。
别说私下,就连刚来霁城的接风宴都是他替陈青出面的,一切简直配合得恰到好处。
于是,在陈青决定第二次去往赵家庄,从赵百泉那里拿到些什么的时候,他提前将消息透露给了潘靖,在对方派人去赵家庄抓赵百泉的同时,他则在路上预谋了一场“山崩”。
但他也深知,以陈青的身手,那场意外也许根本伤不到对方,这才有了那个“新来的,手脚尚显笨拙,差点送命的锦衣卫”的存在。
他知道,陈青此人平时不苟言笑,铁面无情,可对手下的人其实一直很关照,在那样的生死关头,他本能地便会出手救人,而只要拖延那么一时半刻,就能让陈青心甘情愿地去做那个“替死鬼”。
廖同知甚至有些讥讽地想,他能让陈青带着“为陛下鞠躬尽瘁,因黎民舍身取义”的名头去死,已是看在这么多年情义的份上,格外仁慈了。
可惜的是,陈青实在命硬,竟从足以致死的重伤之中挺过来了。
廖同知其实想过,趁他重伤昏迷,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从背后推一把,早早结束了对方的痛苦,但当他从大夫口中得知,陈青一只胳膊废了,从此再也拿不了刀的时候,他既意外又惊喜,认为这是天赐良机,顿时改了主意。
比起陈青意外死亡,他借机上位来说,对方因自身原因不得不从位置上退下来,让他这个劳苦功高的副手顶上,是更加水到渠成的好事。m.χIùmЬ.CǒM
相比前者,这样不但能堵住猜疑的悠悠众口,到时只要他再假惺惺地与陈青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便能顺理成章地坐到指挥使的位置上。
也可以说,陈青意外用一条胳膊救了自己一命。
之后陈青受伤的消息传回雍景城,朝廷势必会再派人来主持大局。
所以,容久一行人的到来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便是那两个提前潜入雍景城,隐姓埋名住在村民家里的锦衣卫。
他虽不常与应歌打交道,但对方的行事风格他多少也听说过一些。
在廖同知看来,不论应歌是为了从容久手中挣一份功劳,还是只是想查清水患与陈青遇险一事背后有没有隐情,乔装打扮来霁城查探这样的事,都完全符合对方那不走寻常路的小聪明。
因此,即使后来得知潘钱二人为追杀花麓而误打误撞绑了应歌,他也没有慌张。
就像钱东林和潘靖说的那样,绑他们的不过是一群不知哪来的杀手,与他何干?
只要灭了口,草席一卷,往城外的万人坑中一扔,别说他们查到了什么消息,就连尸体说不定都找不着。
那时,廖同知还没有把主意打到容久头上。
这么些年,朝中多少意图将其拉下马,或是杀之泄愤的人都着了道,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惹上这么一个难缠的角色。
况且,若是陈青与容久前后相继出事,他难免会被怀疑,就算有法子脱身,也定会惹人猜忌。
廖同知并不想平白惹一身骚。
但就好像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那样,他意图在容久眼皮子底下玩灯下黑的计划还没出发,便被“那两名锦衣卫跑了”的消息拦腰斩断,因而不得不中道崩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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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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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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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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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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