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饭菜色香味俱全,看一眼便叫人食指大动。
酒亦是好酒,清香幽幽,甘甜清冽。
另一桌三法司的官员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是碍于容久尚未动筷,只能强忍着。
他垂眸睨了一眼,眼尾带上了点不甚明显的笑意:“与酒菜无关,只是本督从不沾外面的吃食罢了。”
闻言,潘靖与钱东林皆是一愣。
不等二人细问,就听容久慢悠悠地继续道:“想取本督性命的人太多,不得不防,见谅。”
说是见谅,他的态度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从头到脚都仿佛写满了“不见谅也憋着”几个大字,嚣张得让人牙痒痒。
席间一静,众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钱东林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有些挂不住。
这顿饭是他准备的,上菜的下人也是他府中的人,哪怕容久说的是实话,但在有心人听来,便会生出几分怀疑的味道。
更让人当众下不来台。
他脸上笑容未改,捏着酒杯的手却不由得紧了紧。
一旁的潘靖见状,连忙打圆场:“这事下官倒是有所耳闻,只是霁城离雍景城太远,原以为不过是三夫之言,便没当真,是下官疏忽了,这就自罚一杯赔罪。”
说着,他借着仰头饮酒的间隙,暗暗朝钱东林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事已至此,容久若再没有反应,就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他轻笑了声:“正如潘知府所言,两地相隔千里,耳听总不如眼见,来之前,本督原以为霁城受灾严重,都与锦衣卫做好了风餐露宿的准备,没想到钱老板做事周全,慷慨仁义,备下好酒好菜不说,还愿意腾出宅子借我等暂住,实在是……不胜感激。”
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懒洋洋的语气中挟着点笑意,将那一丝暗藏的锋芒都遮了过去。
钱东林稍稍缓和了脸色,正想附和几句什么,就听容久又开了口。
“不过钱老板盛情相邀,本督也不能不给面子……这样吧,浮寒,你代本督敬二位一杯。”
这一连串话下来,潘钱二人没听明白,经验丰富的浮寒却已心下了然。
他当即应了一声,上前拿起容久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又默默退回了原位。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已经做过了很多回,根本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但好在有了这一举动,席间气氛缓和不少。
开席后,坐在另一桌的苏含章并未急着动筷,反倒若有所思地朝容久那边瞟了一眼。
身旁同行而来的大理寺官员端起酒杯:“苏大人,早听闻新科状元郎才貌双绝,在下甚为钦佩,敬你一杯。”
苏含章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与对方搭起话来。
另一边的浮寒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容久要故意说这些话引对方动怒,难道是这几日发现了什么?
但他转念一想——督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毕竟大多时候,容久都懒得应付这些客套话,通常都秉持着“能做绝不多说”的冷淡作派。
这也是为何之前有些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却到死都没在对方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愤怒神色的原因。
而当他突然愿意多费口舌,为其解释一番的时候,一般分为两种情况——
一种是他心情不错,对方也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便乐得多说几句,逗弄一番。
而另一种……便是他心情很差,甚至已经动了杀念。
至于钱东林与潘靖属于哪一种,自是不必多说。
一顿饭下来,浮寒代容久喝去了半瓶酒,潘钱二人则喝得更多。
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容久,言笑间别人至少三杯酒下了肚,他才不慌不忙地让浮寒代饮一杯。
喝到最后,钱东林面色通红,讲话都大着舌头听不分明。
还是潘靖维持着最后几分清明,扶着人起身朝容久作了个揖,道:“九千岁远道而来,一路奔波甚为辛苦,我们就不多打搅了,诸位早些歇息。”
另一桌三法司的众人也纷纷起身告辞。
容久颔首:“多谢款待,来人,送客。”
侍立在旁的锦衣卫立即上前:“诸位请。”
醉醺醺的钱东林,搀扶着他的潘靖:“……”
怎么感觉他俩才是客人,容久反倒成了这里的主子。
想归想,二人谁也没有表现出来。
潘靖道了声谢,扶着钱东林跟随锦衣卫离开,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容久眼中最后一丝笑意也褪尽,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寒芒。
——
锦衣卫将众人带到别院门口,叮嘱了声“一路小心”,便转身回了府中。
此时已过宵禁,街上空无一人。
黑漆大门关上后,就只余淅淅沥沥的雨声。
三法司的官员下榻在驿站,与潘钱二人道别之后便率先离去。
酒醉的钱东林呼吸略显粗重,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潘靖身上,脚步踉跄,酒气熏天,不禁让对方直皱眉。
两人晃荡着走到街口,直到视线中看不到别院大门,这才停步。xiumb.com
钱东林腰身一挺,站直了身子。
他双目炯炯,神色清明,哪还有半分醉酒的神态。
潘靖好像对此早有预料,没了靠在身上的重量,登时隐隐松了口气。
天色已晚,不远处便是钱府主宅的大门,两人在此就要分头回府了。
钱东林回头朝别院方向瞥了一眼,眼底怨怒交加。
“呸,不识好歹!”他咬着牙槽低声唾了一口。
作为霁城一带的首富,鼎鼎有名的皇商,平时谁见了他不是卑躬屈膝?那些受了他恩惠的蝼蚁贱民,一个个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恨不得跪下来舔他的鞋尖!
就连这些当官的,也都要看他的脸色,何时轮到别人给他难堪!
钱东林越想越气,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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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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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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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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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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