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葡萄藤之下,这热闹的火锅,看着坐在身边一个劲儿吃羊肉的默默,这老人眼底伸出最温柔的柔情来。
天空飞过一群看不清是哪种的鸟,邵光荣抬头望向天空,它们向夕阳的方向飞去。
在某一个战火纷飞的傍晚,他不顾警卫员的阻拦,出了他的指挥室,在前面战壕里面,躺着从大前方抬回来的伤员,他们都很年轻,看起二十多岁,甚至还有十几岁的生瓜蛋子兵。
他们见到他,激动得好像都忘了伤痕。一个半面脸庞很年轻的兵蛋子问他,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即便他只剩下半张脸,邵光荣从他的脸上,依然可以看见,他对自己百分百的信服,只要他说,这个孩子肯定就会信。
“快了,这些越南猴子不禁打,等我们移平了前面那平山头,猴子们就会坐不住了,没几天我们就可以结束回家。”
邵光荣说这话的时候,天空飞过一行大鸟,很大,它们往树林的方向飞,向着夕阳的余晖。
那时的景色,与此时此刻,在邵光荣的脑海中重合。
那个年轻的小战士,因为感染,并没有活着从战场回来。那个小战士,在后来这么久的时间里,邵光荣并没有想起来过,他参加太多次战役,看见太多生死,日光之下,生死对他来说都已经不算大事。如果一直心怀悲悯,他只能生活在地狱。
但是,就在刚刚,此情此景如那时那景,邵光荣一直看着天空飞翔的鸟,那个孩子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说话的声音,他的样子,他破碎的军装,他一半的脸。
清晰地,精细的,丝毫不差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邵光荣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从来不曾忘记。那些跟随过他的,战死的战士的脸庞,一张张地从他脑海里闪过,越来越清晰。
被他压制了三十多年的感情,在孙子孙女恍然的此时,被天空中一行飞鸟,彻底唤醒。
原来不是他忘了,是他不敢想起。
原来他记得他们,这种记得,对于邵光荣来说,是一种救赎。
他拒绝悲悯,拒绝感情,用一种近乎残酷的自我保护机制。
在这一刻,邵光荣的老年时代,他终于与自己和解了,正面自己的内疚。记忆中不再只有峥嵘岁月,不再只有赫赫军功,也有一张张他偷偷锁在内心某一个角落的一张张脸。
邵光荣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盅白酒,然后一饮而下。平时都会管着他喝酒的邵锦成,知爷莫若孙,他感觉到了爷爷的情绪,没有开口,今天就索性由着爷爷喝一顿。
邵光荣一边亲自给陈默夹肉烫肉,一边给自己倒酒。
“永峰,一定要好好学,继续好好学。你这么优秀,你对得起他们呐,你对得起他们,他们已经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现在也都有孩子了吧。”Χiυmъ.cοΜ
陈默对于战争最悲痛的理解是那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似春归梦里人。’她不会天真地以为,读了几首诗,就能理解战争了,就算懂了战争的残酷了。
她站起身,去锅子里面夹了一大筷子的肉,送到邵光荣的手里,“邵爷爷,吃肉。房子,粮食,涮锅子,都是前辈用姓名换的,我们要多吃!对得起他们!邵爷爷多吃,连着他们的那一份一起吃!”
说完,她夹起一块,沾了满满的麻酱,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接着,送到邵光荣的嘴里,“邵爷爷,吃!你吃得越多!他们越高兴!”
邵光荣张开嘴,乖乖地吃下陈默喂的肉,“对,咱们默默说得对,今天的幸福日子,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咱们得珍惜,能吃就吃,能睡就睡。”
在这个晚上,这一顿涮羊肉吃完之后,邵光荣睡了这几十年来最好的一觉。
以前那些睡梦中一直来找他,看不清楚脸庞的一批一批又一批死去的战友,这一次都没有出现,好像在昨晚,他们真的看着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们放心了,满意了,离去了。
一夜好睡,无梦无醒。
——
今天是陈默成为光荣的小学童的第一天。陈默换好了衣服,赶紧来到餐桌边开始吃早饭。
嘴巴里面嘟囔着,“邵爷爷,您准备的羊肉又多又好吃,我感觉现在嘴巴里面哈市羊肉味,我都被腌制成羊肉味道的了。”
“哈哈哈,那默默你爱吃不爱吃啊?”
“当然爱吃了,邵爷爷,我喜欢变成羊肉味儿的。”
邵光荣哈哈大笑,他昨天喝得有点多,现在还没什么胃口,就看着三个孩子吃了早饭,然后吩咐杨丰收准备出门。
陈默第一天上学的送学阵仗:司机杨丰收,副驾驶邵锦成,后面坐着大哥与邵爷爷。
本来,邵光荣吩咐的是两台车。但是让陈默给求着只坐了一台,让另外一台依然回去隔壁院子停着了。
车子在城里宽阔的道路上行驶,陈默看着窗外的景色。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车子在一处学校门口停下。
陈永峰跟陈默都以为,是住的附近的小学。但是没想到,邵爷爷说的很近的学校,是开车都要十几分钟的。
此刻在门口送学生上学的,并不止有邵光荣这一台车,陈默是第一次见到学校门口同时出现几辆车来送学生。
这在永红县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在哥哥读的那个高中,基本是有自行车的,也就只有哥哥一个人。
这种天差地别的环境,让陈永峰跟陈默意识到了人们的环境到底会有多么的不同。
邵光荣的车一过去,本来停在校门口的车赶紧驶离开了一段距离,把最方便的位置让给邵光荣。
而且从旁边,已经有几个人准备过来打招呼了。
邵光荣牵着陈默的手,下了车,陈默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首长,今天怎么在这里遇到您,远远地看到您的车牌号,还以为看错了。”
原来如此,是都认识邵爷爷车的车牌号。
“嗯,我来送我孙女上学。”
此刻,那人的目光才从邵光荣的脸上,往下转移到了陈默的脸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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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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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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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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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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