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哥哥那表情,她就知道他是找那姓孙的商人去了。虽然不清楚海礁有什么计划,可海家在肃州城还算有点关系背景,就算出了问题也有办法捞人。
事关即将来临的敌袭,如果海礁能从那奸细商人处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对海棠也有好处。她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拖小哥哥的后腿。
她随着家人同行,很快就到了肃州城里的家。
肃州城不算大,是一座长方型的城池,城内所有的街道建筑都是以钟鼓楼为中心,向外辐射修建的。海家的私宅距离城池中心的钟鼓楼并不远,与海西崖曾经任职的官衙,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周边闹中带静,去市集也很方便。
海棠在家门前跳下车,抬头仔细打量着这个在小海棠记忆中已经印象模糊的家。
这是一个带有陕地风格的宅子,高墙窄门,门内是个又长又窄的院子,两边都有房屋,用花砖砌成的矮墙隔出了三进。第一进是客厅、客房、厨房与下人的住处,还打了一口深井;第二进东厢三间住着谢文载与曹、陆二位,西厢三间打通,则是海长安一家三口的居所;第三进正屋住着海西崖夫妻与一对孙子孙女,东厢原本是他们儿子海定城夫妻的房间,西厢充作库房。如今这些房屋全都打扫干净了,家具也都摆上了,连炕都烧起来了,海家人只需拎包入住。
海西崖与谢文载拉着刘恪仁,再三感谢他用心。刘恪仁反过来感叹当初他落难时,是海家人与谢文载拉了他一把,这份恩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刘恪仁苦劝海西崖他们留在肃州城:“我都听说了,海兄从前在肃州,是军中经营钱粮的一把好手。这几年你不在,几位将军年年都要为粮草嚼用发愁,对你的本事念念不忘。海兄只管留下来吧,孙永禄根本不算什么。边军上下都知道他是个草包,早晚要把他踢回京城去。”
海西崖与谢文载对视一眼,后者便拉了刘恪仁进客厅:“刘兄,有件事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海西崖随后向老曹、老陆招了招手,三人一同跟着进了客厅。崔伯见状,连忙走到客厅门外站岗放哨去了。
海棠往客厅这边看了几眼,就跟着祖母马氏进了第三进院子。
马氏看着院子里的榆树,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怀念的表情:“这棵树居然还在……它是你出生那年,你爹亲手栽下的,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它都有这么高了。”
小海棠的记忆中也有这棵榆树:“我记得,小时候我还跟哥哥在树下玩耍呢。”
马氏听得笑了:“可不是么?你哥那时候可淘气,还要爬树呢。当时这树还小,哪里经得住,折了好几根树枝,把你娘气得跺脚,嚷嚷着不给他做最爱吃的红烧肉了。”
海礁如今已不是淘气的年纪了,榆树也长到经得起孩童攀爬的粗细,可母亲乔氏却再不能给他们做拿手的红烧肉了。
马氏想起自己青年早逝的儿子和孝顺的儿媳,眼圈就忍不住发红,撇开头悄悄拿帕子拭了泪,回头见小孙女只顾着看树,估计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失态,便装出一副没事人儿的模样,中气十足地招呼下人:“金花把咱家的铺盖搬回屋里去,大壮媳妇去厨下开火烧水。大家伙在野外待了这么多天,早就一身臭汗尘土了,赶紧洗一洗,再吃一顿热饭菜。今儿除了收拾屋子就不干别的了,都好好歇歇。”
闺名金花的崔伯之妻崔婶,以及她儿媳大壮媳妇,应声忙活起来。
马氏又催海棠:“进屋去躺着,刚病好,可不能折腾。回头热水烧好了我再叫你。”说完又大声喊金果,叫她来照顾小孙女,自己则往海长安屋里去了。小石头的病还没断根呢,二儿子海长安又不在家,二儿媳胡氏一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搞定,她得去搭把手。
海棠脱了外套,就上了主屋里间的大炕。炕暖乎乎的,很舒服,比马车里强一百倍。不过她顾不上休息,就偷偷推开一条窗缝,观察外头的动静。不一会儿,海长安带着大夫回来了,二进院那边顿时热闹起来。三进院里,崔婶带着孙子崔小刀和金果来来去去地往屋里搬东西。倒是前院方向,虽然护卫们帮着卸马车,看起来十分喧嚣,可客厅方向却一直静悄悄的。xiumb.com
海棠心想,不知道那位刘恪仁大人,是否听信了谢表叔公的推断?
她本想继续观察下去的,可大炕真的太暖和了,她昨夜又睡得太晚,不知不觉间,眼皮子就耷拉下来,沉沉睡去。
等到她醒过来时,天都黑了。
她发现身上清爽了许多,低头一看,也不知道是谁给她换的衣裳,还擦了身。这么折腾下来她竟然没醒过一次?睡这么沉的吗?
在大炕的另一端,祖母马氏一边给光线昏暗的蜡烛剪着芯,一边压低声音跟丈夫海西崖说话:“宝顺又跟我说想要早日离开肃州了。他看起来好象不大快活的样子。你说……我们叫他住东厢,是不是让他想起了爹娘在时的旧事,心里难过了,不想在这伤心地久待?”
海西崖正给自己腰上涂药膏,闻言顿了一顿:“这倒不奇怪。定城出事的时候,宝顺已经记事儿了,不象海棠还是个小娃娃,估计不记得什么。”
“海棠还记得小时候在院子里跟她哥哥玩耍的事呢。”马氏有些伤感,“不单是孩子,其实我也……看着院子里的榆树,我总想起从前儿子媳妇还在的时候,就好象他俩都还活着呢,只是定城带媳妇出门去了……”
马氏的眼圈又红了,海西崖沉默地继续涂药,过了一会儿才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在肃州城多住些日子。”
马氏拭了泪,道:“宝顺想要离开,何苦叫孩子难受呢?我倒没什么,不住肃州,长安也挺好的。定城自小就在长安长大,连媳妇都是在那儿定的。”
海西崖穿好衣裳,将药膏放回了药匣子:“谢表弟跟我提过,宝顺一年一年大了,为了他的前程,咱们也该回老家去了。反正谢表弟他们已经遇赦,回去也不怕什么,还省得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叫孙将军发现。”
马氏撇了撇嘴:“孙将军就算发现了谢表弟,又能怎的?他家如今不比以往了。从前人人都说他家贵妃要封皇后的,生的皇子也要做太子,可如今孙贵妃的儿子都死了快五年了,她还是个贵妃呢。她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能生得出儿子么?没有皇子,孙家早晚要失势——我看他家气数已尽了。皇帝要是还把孙贵妃放在心尖尖上,就不会下旨赦免谢表弟他们,还给谢表弟的老师追封了个什么文安公。天下谁不知道吴家人是怎么死的?这一追封,不是打孙家人的脸么?!”
海西崖无意议论孙家外戚的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宝顺想走,谢表弟他们也想回去,那么……就回去吧。西北终究不是我们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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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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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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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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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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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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