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弟俩少时不算熟悉。一是两人家住两地,来往不多;二是海西崖的母亲谢氏作为谢文载的堂姑母,从小资助其读书,总在儿子面前说侄儿有多么出色,说得多了,谢文载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让相对平庸的海西崖听了心烦。
但三十年前,就在谢文载高中探花,成为翰林院新贵后不久,谢氏病逝,他丢下京中的一切,跑到永平府海家奔丧,在姑母牌位前哭晕过去,夜里醒来后又含泪向年纪比自己大许多的表兄求助,海西崖就什么气都消了。
在那之后,就是海西崖携妻儿远赴西北边关任职,关照着被流放而来的谢文载及其友人,近三十年来相依为命了。如今,他们表兄弟俩比亲兄弟还要亲近。海西崖对表弟的性格了如指掌,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
他低声安慰:“别想太多了。孩子们只是运气不好,正巧撞上姓孙的故意为难人,不是你的错。就象当年你被流放,也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是你的座师吴公图你文笔好,让你去起草那份要命的奏折,惹得圣上大怒之后,又不敢为你求情,还坐视孙阁老拿你出气,害得你刚入仕途就被流放边疆,他却安安稳稳在朝中做尚书、国丈。圣上明知道你冤枉,却还是由得他们那些高官显宦拿你斗法,拖了将近三十年,才肯下旨赦免你,还是连带其他吴公门下弟子一块儿赦的。你是个正人君子,只是没遇上好师长,方才蹉跎半生。不是你的错,你对自己生什么气?”
谢文载听得心下温暖,微笑道:“表兄别这么说。恩师……原也有他的难处。况且如今吴家几乎死绝,连吴皇后与她所生的皇子也惨死坤宁宫,你又何必再抱怨他们呢?相比之下,我好歹平平安安活到了今日,又得到了赦免,从此海阔天空,逍遥自在,比起那些故人,已强了无数倍,实在没什么可不满的了。”
“你若这么想,就牢牢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海西崖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那姓孙的今晚离开肃州城,明日我们就能放心进城安家了。家里人口不多,要忙活的事却不少。你那些老友们也一个个身娇体弱,需得你分心关照。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你就别再说废话了,老老实实帮我干活吧。”
谢文载不由失笑,应了一声,便拿起针囊下车。
海西崖看了一眼孙女海棠,见她睡得正香,也跟着下去了。整理车帘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压低声音问谢文载:“你们几个人私下说话,可曾讨论过那姓孙的为何来这一出?废弃瓜沙二州,原是孙阁老提出来的,为的是给他这个族侄增添手下的兵力,打压镇国公府周家。孙永禄原该期盼这事儿能顺利做成才对,怎的瓜州第一批移民才入肃州城,他就要生事?若是移民不能安顿好,朝中怪罪下来,肃州城里可不会有人替他擦屁股。他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谢文载小声道:“我们心里也觉得不解。老陆担心孙将军是听到了风声,知道我们会在这一批移民里,打算要揪我们出来报复。老曹倒是觉得,我们都已得到朝廷赦免,孙将军拿我们无可奈何,也没什么好怕的。”
海西崖冷笑:“就算遇赦,你们几个也只是白身,在这边关小城里无依无靠的,他手握重兵的孙将军想报复你们,简直易如反掌。老曹未免过于天真了,他这脾气,也亏得有你一路护持谋划,否则早就连尸骨都凉了,还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
倒是老陆的想法,颇有些道理。孙永禄行事有违常理,若不是有特定的目的,实在没必要给身后的大靠山孙阁老添堵。他在军事上虽是个草包,在做官上倒还有点门道,起码看起来象是个有能为的将军模样,能唬得住皇帝与朝臣们,以为他真能支撑大局,否则,早八百年就被调回朝中去了,还能由得他在边关胡闹不成?
海西崖决定要给城中的熟人递信,多打听打听。倘若孙将军当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有心要拿遇赦不久的吴门故生出气,他们进城后,就不能在肃州城久留,等登记造册,拿到新户籍后,就要尽快出城,另寻个安稳的地界落户。无论是甘州还是凉州,他们要尽可能离姓孙的远远的,不能叫他有机会找到才行。
海西崖笼了袖子走了。他要托即将进城的人给老朋友捎信。谢文载忧心忡忡地看着表兄的背影,暗叹着转身去小石头所在的马车,看看孩子的病情。小石头的亲祖父同为遭受孙家迫害的朝廷官员,虽然从前双方没有交情,但到了边陲之地,彼此打交道多了,也因为同病相怜而成了至交好友。他实在不想看到昔日好友的亲孙子因一场小小的风寒就夭折了。手上已没有药材,可他还有银针,多少能让孩子舒服一点。
海谢二人离开,侍女金果才刚刚熬上粥,暂时回不来,睡在马车里的海棠睁开了双眼,露出复杂的表情来。
那场忽如其来的时空乱流,真是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她本该离开大楚世界,前往新的武林世界去开始新人生的,如今却滞留于此。更要紧的是,她成为了这个同样名唤“海棠”的八岁女孩后,连睡了两日,融合了对方的记忆,才发现眼下是大楚朝的德光三十年,距离她被毒死的那一年,已经过去了超过半个世纪。
她在皇宫里做女官时,在位的皇帝年号“乐安”。乐安帝驾崩后,继位的是永昌帝。她因为太后与皇后的“恩旨”得以出宫,在宗室公府待了八年,死的时候是永昌八年的初冬。
在那之后,永昌帝在永昌十年就去世了,继位的是他与皇后张氏的独生子隆定帝。隆定帝在位十五年,夺嫡之争格外激烈,最后是母家式微的二皇子登了基。新君年号德光,至今已过去三十年了。
整整五十五年,超过半个世纪,世间早已物事人非。
八岁的海棠生在边疆,长在边疆,只是从家人亲友处能听到些京城的往昔故事。谢文载表叔公也会与他的朋友们讨论一下朝廷的政局,还有孙贵妃、孙阁老等人的跋扈行径。
但没人提什么宗室公府,更无人谈论大楚朝是否还与敌国联过姻。与大楚为敌的依然还是胡人汗王,曾经毒死过海棠的凶手,却多半已死在了历史洪流之中。就算她曾经教导过的两位宗室女足够长寿,活到了今日,她一个生活在边关的小女孩,也没办法去向她们质问些什么了。wWW.ΧìǔΜЬ.CǒΜ
海棠瞪着车厢顶部,只觉得什么事都不想干,什么话都不想说。
心累。
然而最要命的是……
系统似乎死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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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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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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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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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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