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哨子吹响,小山屯生产队的社员们扛着农具从田间走回来。
交头接耳之间,谈论的却是陈楼村的包产到户。
以前听说归听说,毕竟不疼不痒。
现在不仅听说了,还近在眼前,谁能忍住不说?
自己种地,自己交粮,剩下的全归自家……已经有不少人家跃跃欲试了。
不经过别人的手,自己种地,拿着吃着都安心。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这里也试点……”
“不好说啊……要是开始了试点,一家几亩地,除了交公粮,剩下几袋子,那可比别的都实在。”
正说着话,看见纪家人经过,便不由地打招呼:“你们家元海又来信了没?”
“在省大学学习咋样?以后一肚子墨水,可了不得!”
纪元海爷爷、父亲母亲、纪元山马秀萍两口子都哈哈笑着,跟村里谈论着。
“元海来信了,问家里过节好不;还说在学校里面表现好,学校给他拍照片,还给他发奖金啦!”
“哎哟,那可了不得!”社员们嘴上都恭喜着,心里面其实半信半疑。
纪元海两口子考上大学就够叫人眼珠子、嘴巴子掉一地了,上了大学还能领到奖金……这咋可能?
他是老天爷亲生的娃啊?
看见纪家人高兴得意,四队王家的人心里面更是不舒坦,但是因为王家三兄弟全被纪保田送去坐牢的缘故,他们全都不敢凑过来说怪话。
只是难免都撇嘴——吹,你们家就继续吹!
纪元海这样的,就不信上大学能上出什么好事来,说不定上着上着就被学校开除回来了,到时候你们纪家就笑不出来。
社员们刚到了生产队队部,纪元海三叔就跑出来:“爹!伱的名字!”
纪元海爷爷顿时皱眉:“老三,你大呼小叫啥?你也是生产队的会计了,说个话都不明白!”Χiυmъ.cοΜ
纪元海三叔跑过来说道:“元海给你发来的汇款通知单!邮递员正等着你确认收到!”
纪元海爷爷顿时惊讶:“元海给的汇款?”
“他是要用钱,给家里要,还是他给咱们的钱?”
“他给咱们的!”纪元海三叔兴奋说道。
纪元海爷爷怔了一下,沉下脸来:“这孩子胡闹!这孩子在外面上学,那省城吃喝穿住哪样不要钱?”
“把钱发回来,他两口子咋用钱?”
邮递员笑着说道:“老人家,孩子也是一片孝心,这汇款通知单咱们对照一下,您就拿着吧……”
纪元海爷爷说道:“同志,我字也认得不多,这汇款通知单上写的是什么?”
邮递员说道:“上面汇款附言写了,大学奖金交给爷爷安排改善生活。”
“这是你们家孩子上大学得了奖金,邮回来让您给安排,改善全家人生活,你们家孩子可争气啊!”
邮递员这句话一说,附近小山屯的社员们都震惊骇然,惊叫连连。
更多社员凑过来问怎么回事,一听说纪元海上大学拿了奖金,还把奖金邮回来给家里改善生活,也全都震惊不已。
“我娘咧!纪元海这大学上的,跟当了神仙似的!”
“纪家往后,光是跟着大学生享福吧!”
“他娘咧,纪家凭啥有这么好运气!俺家咋没有?”
有人提高了声音,喊到:“大学生给邮回来多少钱!让我们开开眼界呗!”
纪保田怒道:“你咋打听这么多!人家有多少钱,也跟你说啊?”
纪元海爷爷却是一挺脖子,骄傲地说:“老七,你不用怕,咱纪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还怕这个?”
“谁打听汇款单有多少钱?想知道的说一声。”
没料到,小山屯的社员们都齐声道:“我想知道!”
大家伙儿居然都一个心思,想知道纪元海在学校拿了多少奖金。
纪元海爷爷也是没想到,大家伙儿都这么想要知道。
犹豫一下之后,纪元海爷爷看向邮递员:“你帮忙看一下吧,我也不认字,乡亲们都想知道元海给送回来多少钱。”
邮递员摇摇头:“我就不帮忙说这个了,你们尽快把钱取出来!”
邮递员骑自行车走了,纪元海爷爷把汇款通知单递给纪保田看了一眼。
社员们都看着他俩,满脸都是好奇。
纪保田小声问纪元海爷爷:“大爷,这钱可不少,说吗?”
纪元海爷爷点头:“说!”
“元海有这个本事,大家伙儿都想知道,那就不藏着掖着!”
纪保田便对着汇款通知单说道:“纪元海把大学奖金给汇款过来,让他爷爷收着,改善家里生活。”
“这笔钱……总共……三百块钱!”
纪保田念完之后,纪元海父母、哥嫂、三叔、二叔、整个纪家都欢呼起来,全是喜色。
其他社员全都震惊到目瞪口呆、以及一片哗然。
纪元海上大学,才走了不到俩月,邮回来三百块钱!
这还是大学里面给的奖金!
他咋这么厉害啊!
在震惊、欢喜之中,纪元海爷爷招呼自己三个儿子一起跟自己回村南红砖房。
那原本是纪元海的家,如今已经是纪元海爷爷奶奶在居住。
今天足足三百块的汇款通知单在手里面,纪元海爷爷奶奶和他们三个儿子都别想睡安稳了,都得不合眼,守着过夜。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到了邮局,取出来整整齐齐的三十张大团结,回到家里的时候,还是如在梦里。
“老三,你给元海写信!”纪元海爷爷交代道,“这孩子瞎胡闹,把这么多钱给咱们了,他和荷苓俩口子咋办?”
纪元海三叔点点头,开始给纪元海写信。
随后一家人商议好,钱收起来,等到将来用得着的时候再用。
如果纪元海以后用得上,到时候再交给纪元海。
……………………………………
青山县城花草铺,临街房子内,刘香兰又把信拿出来,摆在了眼前。
“娘,你看信干啥啊?”
王晓红问道。
“我没看……就是瞧瞧。”刘香兰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想我元海叔叔了?”王晓红问。
刘香兰的脸顿时通红,结巴起来:“你……小孩子……你胡说啥!啥也不懂,可不能胡说!”
“谁教你的这些?”
王晓红一脸的困惑:“我想元海叔叔了,也想荷苓阿姨了,娘,你不想他们啊?”
刘香兰这才反应过来,小孩子嘴里面的“想”根本不是那回事。
连忙收起了信,装作若无其事一样。
“嗯,我当然也想他们。”
“愿他们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大学毕业分配一个好的工作单位……”
王晓红也跟着点头,跟着刘香兰一起小声说着。
县家属院外,赵大爷推着石榴、苹果来卖,递给门口董大爷两个,两人说起过去一年认识的纪元海,也都感慨不已。
谁曾想,一个曾经只是买盆景赚点钱的乡下社员,真就考上了大学一飞冲天?
家属院内,王老背着手,看着自己的花。
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要是小纪还在,就好了。”
“人家都上省大学了……”他老伴袁奶奶说道,“哪还能继续陪着你种花养草啊?”
王老点点头,再看自己那盆宋梅,心情渐渐又愉快起来。
小纪这花草功夫,也是一绝啊。
陈楼村,陈良先招呼着四个干活的伙计,沿着街向村外走——包产到户,家里拿到几亩地后,交给老人、媳妇照看着,他们不用出工,不用等生产队批准,就能做工赚钱了。
给人盖房子,怎么也比干农活赚的多,吃得好。
走过陈老五家门口,里面传来污言秽语。
“你娘了个X!我X你娘!”
“你娘……”
一男一女正在里面对骂,正式陈老五的儿子陈小宝、王金花。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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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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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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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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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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