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香兰没有迟疑,立刻说道:“元海,你说吧,什么忙?”
“只要我能帮的,肯定都帮!”
纪元海说道:“有点不太确定的危险。”
“那没事儿。”刘香兰毫不迟疑地说,“我的命都是你的,啥也不怕——”
话脱口而出,才意识到失言,连忙跟陆荷苓解释:“啊,不对,荷苓你别误会。”
“我是说你们家对我有恩,我的命都能豁出去不要。”
陆荷苓点点头:“刘姐,你不用急着解释,我知道你的意思;元海,你想让刘姐帮什么忙啊?要是真的有危险,那就干脆别提了。”
刘香兰摆手:“别!”
“有什么事情我其实都能答应,就是如果我有个意外,晓红她能不能有口吃的——”
陆荷苓也不知道纪元海准备让刘香兰做什么。
但是话说到这里,如果刘香兰为了自家做事情有什么危险,王晓红一个孩子孤苦伶仃,当然也不可能让她没有着落。
“刘姐,您放心吧,无论什么时候,晓红都能在我家吃上饱饭。”陆荷苓对刘香兰承诺道。
刘香兰一下子释然了:“那我就啥都不怕了。”
“元海,你说吧,让我干啥?我啥都能干。”
纪元海说道:“我要你的户口本,三天后我带你去县城一次。”
“到时候要是谈的妥,你户口就不是小山屯社员,变成县城的小摊贩,手工业者什么的,到时候就在县城帮我一个忙;要是谈不妥,咱就原路回来,那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陆荷苓疑惑:“元海,这是怎么回事?”
刘香兰更是茫然:“元海,你说的危险在哪?”
纪元海对两人大略说了一下自己要被县城花草摊雇佣这件事,主要是这件事要隐秘一些,牵扯到县城的白主任。
再者生产队不会允许;如果上报生产队,那么按规矩是要交出来六七成收入上交集体,才能开具生产队允许外出赚钱证明。
而纪元海拿出来户口进行变更,又担心出现意外,被人扣住户口拿捏。
所以想到了刘香兰。
正如同纪元海预料的那样,他感觉危险,可能导致扣住户口本影响高考的因素,对刘香兰丝毫没有影响。
刘香兰大咧咧地说:“这算啥危险?”
“小山屯生产大队这地方,我是早就呆够了,能换个户口上城里干活,我高兴得很;农村给我一天算七八个工分,饿的我跟晓红没粮食,这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
“谁愿意扣我户口本,那就扣去呗!”
“我没有户口本,到时候肯定有人帮我办,就是没有人给我办,我再回小山屯来,日子一样过。”
纪元海提醒她:“在县城干活,要是我跟人家相处不好,第一个遭殃的可是你。”
刘香兰直接说道:“怕啥,不怕!”
纪元海没话说了,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就这么办吧!”刘香兰直接说道,“三天后,咱就去县城,你咋说,我就咋办!”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刘香兰叫过来王晓红,临走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纪元海,明显是想说什么。
刘香兰走后,纪元海跟陆荷苓又具体说了说细节。
陆荷苓也听得感觉惊险,后来纪元海说了自己的考虑、王老的分析与保证,她才放下心来。
随后两人又对着书学习了良久,方才歇息。
三天时间,转眼就到,纪元海专心在家学习,偶尔做饭抓鱼。
纪家也没人说什么,倒是七大爷纪保田来他家看了一次,也才知道他也准备高考。
“我以为你一天天往外跑,准备捞外快,担心你做得不成样子让人反映到公社去,想给你做个提醒。”
“这下我是明白了!”
“你小子心气高,从娶媳妇那天开始,就没想过老老实实留在小山屯!”
七大爷这话也是有感而发,他还记得纪元海跟陆荷苓结婚前后,纪元海追着自己问,应该咋样进城。
现在看来,纪元海的心思从来就没安定过。
就是不知道高考这件事,他能不能行——人家陆荷苓是女知青,高考上学还有可能;纪元海一个小学文化水平,穷折腾一年,媳妇上学跑了,他啥也没了,那可就太惨了。
因为这个缘故,七大爷给纪元海提醒:“要是你实在没把握考上,先让你媳妇生个娃儿!有个娃,好歹栓得住,跑不了!”
“七大爷,放心吧,荷苓不是那样拔腿就跑的人。”纪元海说道。
七大爷见他不听,也是摇摇头走了。
挺聪明的孩子,这件事上有点犟了。
人家一旦考上学走了,外面那花花世界,是你一个庄稼汉子能留得住的?
这三天时间,回家的王老三根本没出门,仿佛成了待字闺中的大姑娘;王家的确往一队、三队跑了一些人家,憋着劲头拉票,就等着陆荷苓投票当会计的时候,把她给拽下来。
可惜他们压根就不知道,纪元海、陆荷苓不过是图会计的一点方便,压根就不是想要当正式的生产队会计,干上多少年。
他们心心念念的,跟纪元海、陆荷苓所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也就是这三天时间,刘寡妇跟王晓红说了很多,让她相信纪元海和陆荷苓,有空就往纪元海家去。
如果纪元海家吃的东西不够了,一定要自己学会烧水做饭。
还亲自教给王晓红烧开了两锅水,做了一次稀饭。
这一天上午,哨子响过之后,生产队出工的人都走了。
纪元海到刘香兰家,示意刘香兰坐上自行车,跟自己走。
刘香兰抱了抱王晓红,带着些许鼻音:“娘去给你买好吃的,在家等着啊。”
“我知道了娘。”王晓红不知道为什么,也流泪了。
纪元海在一旁忍不住笑了,提醒道:“刘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咱们不管成不成,今晚还回来。”
“就算是换户口,也得再等三天。”
“换完了户口,什么事情都定下来,你到时候在县城也不是不能回来;你这是干什么?我送你去刑场啊?”
刘寡妇有点懵,抬头看向纪元海:“啊?元海你咋不早说?”
“我以为今天跟你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看孩子。不是这样吗?”
“你都说了,我咋说你就咋做,我又不害你,我想这还用特意交代?”纪元海说道,“你看看你这样子,把孩子都吓哭了……”
刘寡妇这下真正是哭笑不得,甚至尴尬脸红。
“你看这事情误会的!”
“晓红,好好在家等着,我过了晌午就回来,到时候给你买回来好吃的!”
王晓红也听明白了,破涕为笑:“嗯,娘,我等着!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等着。”
骑上自行车,纪元海示意刘香兰坐上来。
刘香兰刚想坐,又摇摇头:“不行,你先在小山屯歇着,我走三里路再说。”
“我要是坐在你自行车后座上,就这么出了村,明天全生产队都知道咱俩有事情!”
“不能这样!”
在刘香兰的坚持下,她先步行走出小山屯,纪元海陪着王晓红捉了一条鱼,放在自家小水坑里面。
估量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骑上自行车离开小山屯。
出了小山屯几里路,远远看见刘香兰的迈动脚步正走着,两边的田野上已经没有了小山屯生产队的社员。
玉米地组成的青纱帐,如今已经一人高,也阻挡了别人张望的视线。
脚下一停自行车,纪元海示意刘香兰坐上车后座。
刘香兰刚刚走过了几里路,这会儿正汗津津,身子从车子后方靠上来。
仅仅隔着单薄的衣衫,甚至汗珠子都透过衣衫传递过来,让纪元海都能感觉到湿意。
这让纪元海顿时喉咙有点发干。
“刘姐,坐好了……”
刘香兰默不作声坐好了。
纪元海蹬着二八大杠往城里去,道路不怎么好,连水泥路都不是,纯粹的黄泥土路,磕磕碰碰不停。
纪元海分明能感觉,身后面一撞又一撞,撞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很快就把纪元海的后背撞出来一片明显的痕迹。
“元海,你慢一点。”刘香兰说道。
纪元海骑自行车的速度就慢了一些。
“今天让你看笑话了,我这两天都是专门叮嘱晓红,怎么怎么样,就是我不在家,她也能活下来……”刘香兰低声说道。
“我没笑话。”纪元海回答道,“刘姐,你不容易,我一直知道。要不是为了孩子,你自己一个人怎么不能活的好好的?”
“为了孩子,你是操碎了心。”
刘香兰眼里面发热,鼻子里面也发酸。
元海他到底是懂我的。
纪元海继续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不是为了给孩子拿吃的,你怎么会给我占便宜?”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腰上一紧,身后的人紧紧贴过来,抱紧了他。
“刘姐?”
刘香兰死死抱着他后腰,把脸都贴上去,嗅着他衣裳的味道,眼睛里面却不由自主地流着泪。
不是这样的!
一开始,我的确是饿的没办法,但后来,根本不是这样的。
元海,我不是这样的。
要不是你,我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只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再跟旁人好……
“元海,那是我自己乐意的。”
刘香兰闷着声音说道。
纪元海停下了自行车,热辣辣的日头下,看到了脸上带着泪痕的刘香兰。
早晨就想哭,结果没哭出来,这会儿倒是哭出来了。
“刘姐,你哭了。”
刘香兰没有说话,只是又把脸趴在纪元海后背上,带着热意的泪水又流淌在单薄的衣裳上面,被他脊背清晰感觉到。
四周都是高高的玉米地,路上寂静的没有人声。
只有纪元海,趴在他后背默默哭泣的刘香兰。
纪元海下了自行车,刘香兰也下了自行车后座,却又依偎过来,伸手抱纪元海的腰。
纪元海嘴里面都感觉干涩了,低声道:“这里是路边……”
刘香兰看向了青纱帐。
两人的心都剧烈地扑通乱跳起来。
纪元海把自行车推进玉米地里。
绿油油的玉米叶子交织着,两人依旧依偎在一起。
“呼……呼……元海,我愿意为了你,啥都做,你高兴不?”
“高兴。”
“元海,只有你碰我,好不?”
“好。”
“我真的是愿意跟你好,元海——”刘香兰说到这里,忽然按住纪元海的手,“元海,这就行了。”
纪元海惊讶地看向她:都这样了,你还忍?
“我跟荷苓说过了……不能的……真的不能……”刘香兰小声道,“我是个不吉利的人,这不行的。”
生怕纪元海扫兴生气,刘香兰小声解释:“元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真不是,你要不想个办法?”
“我倒是有办法,现在也不合适,以后……再说吧。”
纪元海穿好衣服说道:“收拾一下,去县城吧。”
刘香兰抱着他一条胳膊:“元海,你可别生气,也别难受。”
“要不,你说出来我帮你,只要咱们不那样……”
纪元海拍拍她的腚:“别多想了,走吧。”
“你只让我碰,我也高兴的。”
感受到他的亲昵,刘香兰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两人重新回到路上,纪元海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到了县城。
到县家属院,刚到门口,就在树荫下见到了来回转悠的高大明。
因为赵大爷早已经把高大明列为形迹可疑的骗子,他在这里,赵大爷就躲远了,所以纪元海倒是没见到赵大爷。
“怎么不进家属院?”纪元海停下车子,对高大明问道。
高大明对纪元海苦笑一下:“我不能进。”
纪元海疑惑了:“你不能进?你不是白主任……”
“白主任的意思是……不是,是我的意思……”
高大明结结巴巴地捋顺了话:“是我的意思,既然白主任已经帮我介绍了人,小纪同志你也把人领来了,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再麻烦白主任。”
“干脆,你把这位女同志的户口本给我,然后咱们谈谈条件。”
这姓白的……真他妈的属泥鳅。
纪元海心内一转念头,想起王老先生的话,心说这样倒是也好。
就干脆跟这个高大明谈谈条件吧。
“高老板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咱们去哪里说话?”
纪元海问道。
高大明说道:“可别叫我高老板,我是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可比我好多了!”
“托着年龄大点,你叫我一声高哥或者大明哥都行,我就叫你小纪。”
没有白主任在一旁虎视眈眈,高大明的态度鲜活了不少。
由他带路,穿过县城菜市场往南拐,临街一套小屋子,屋子前面有个小摊位,上面写着:“卖花草”
可以说,简朴到完全没有花鸟鱼虫的雅趣。
此刻,小屋子正关着门。
高大明打开门,迈过几盆花草,让纪元海和刘香兰进去。
不光是纪元海看出来了,就连刘香兰也看出来了。
这乱七八糟,哪有什么条理?
难怪要雇人,如果继续这样子开店铺,的确开不下去。
“坐,都坐……”高大明找了个地方坐下。
纪元海和刘香兰看看,都没坐下来,实在不容易在这里有土、那里有花盆的地方找到干净利落的座位。
“这是我们生产队的女同志,叫做刘香兰。她有个妹妹是我们生产队的会计。”纪元海帮着刘香兰做个自我介绍,“高哥,你也说说你自己的情况,然后咱们互相了解一下。”
“然后再谈谈条件。”
高大明苦笑:“条件?我能谈什么条件?”
不过纪元海这么说,他还是介绍了一下自己情况。
驼背老高的儿子,子承父业,种花种草本事不怎么样,勉强开了一个月,白主任因为松树盆景出了问题找上门来,再之后就变成这样。
白主任也算是顾念他还有老婆孩子得养活,没把路走绝,许诺到时候分钱有他一份,至于多少,那就白主任说了算。
说了这些事情,开始谈条件。
纪元海这边因为不是被白主任控制的情况,而是雇佣的情况,那就定下来每个月二十五块钱……
二十五块钱有点少了,纪元海直接伸出一个手掌:“五十。”
“五十也太高了——白主任不会答应的。”高大明说道。
“白主任会答应的,他知道我种花草有本事。”纪元海说道。
高大明试图讨价还价,纪元海根本不动摇。
“实在谈不拢,咱们就一拍两散,没必要强行撮合。”
“可这个价格真的太高了……我还得问白主任。”
“那你就去问吧,我等着。”纪元海说道。
高大明骑自行车去了,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白主任笑吟吟跟着走进屋来。
“小纪,五十太贵了,三十五吧。”
“四十五,收拾出来这小屋之后,让刘香兰放一张床,有个雨雪不方便的时候可以居住。”纪元海折中一下。
白主任再次强调:“四十,让她住可以,不能因此毁坏财产,都是要赔偿的。”www.xiumb.com
纪元海点点头:“那就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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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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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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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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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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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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