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最后一个人吗?"彭专员趁着清丽正在演奏的空档说。
"嗯。"夏瑜的眼神仍是看淡一切结果般的寡淡,她说:"是不是,如果我赢了,大家都可以去日本了。"
"这当然。"彭专员说。
得到彭专员的肯定后,夏瑜的心也淡定起来。
清丽演奏完,彭专员就接下去。
不知道甚么时候队里忽然传来了质疑夏瑜的声音。
"糟了,夏瑜去不成日本,她也不会让我们去的!"
"她跟我们不一样,她本来就是被迫加入的……”
"吃人鱼从一开始就不是甚么好人。"
"她一定会放水给彭专员。"
"就算她出全力,也不一定是彭专员的对手吧。"
夏瑜听着大家一面倒反对自己的声音,心里很是失望:原来,你们从来也没有真心地把我看作同伴……哈哈,既然这样的话,那就……
彭专员演奏的时候,忽然满口的老血涌上心头,他耐着性子,坚持奏下去。周国栋,夏瑜,丘文生,林雪柔见他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
"不好了,彭专员的旧患复发了!"周国栋说:"他用的是东欧人的演奏法……会利用适当的鼓腮来增加共鸣腔的共振效果,这演奏方法是早期新中国成立之际,由俄罗斯传入的。但是……亚洲的骨骼,口腔,加上彭专员本身偏瘦的体格,本就不适合过分的鼓腮吹奏演。这下子,把他练习不当的旧患及一下子拼发出来。
"住手,不要再吹了!"周国栋喊道。
但见彭专员仍不愿停止,那坚定的眼神,像是被音乐控制,失了心智一样。
这家伙,到底在干甚么?
夏瑜见状,也吃了一惊。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参与银乐队排练时,也曾学过鼓腮,甚至非常依赖这种轻易就能达到理想音色的演奏法,而这种方式,其实对大号及低音号来说,都很常见。
但当自己第一次参加低音号《温暖的诗句》的队内独奏选拔时,即使表现近乎完美,却立马被当时兼任独角马教练的舒伯特,否定了。他反而选上了音色并不好的后辈。
事后,她不服气地追问舒伯特。
"为什么你不让我当独奏!明明我表现得这么好!"
"因为你鼓腮了。"舒伯特寡淡地说:"等到你不再鼓腮的时候,我才会考虑录用你。想知道甚么的话,想更好更快地调整的话,就来上我的私教班吧。"
但那时,低音号鼓腮的人还是很多,但唯独夏瑜像是被故事针对似的。
"为什么,大家都可以,为甚么我却不可以!原来,只是因为我没有给钱,上你额外的私教班!"
当时,夏瑜自知舒伯特为了让那些上了私教的人的公平性,并不会主动教太多深入的技巧,故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冷冷地望着舒伯特离开。
这也无可厚非,这是普遍存在于舞蹈,健身,美术,写作,几乎绝大多数的群体兴趣班上。群体课固然只是一种体验和缓慢的进步过程,但是精粹都在私教中,及针对性的调教,当然只能存在于私教中。
然而,夏瑜因为不服,于银乐队强制服役完,就离开了乐队,虽然后来也断断续续地回到银乐队服役,但她始终没有放下当时的心结。
夏瑜如今看着彭专员,像是看着当年的自己。
只是,彭专员年轻的时候,并没有人提醒过他,而自己在不专业的老师指导下,已经尽了自己的努力……即使这些努力,给他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已经够了,彭专员。"夏瑜冷冷地说:"像你这种,已经练坏师的人,已经回不了头了。再这样下去只会伤害自己。"
"你难道不明白吗?"雪柔说:"因为彭专员,真的很喜欢音乐呀!就算知道练习的方式是错的,但是没有更好的教导之前,他也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前冲。"
是的,
夏瑜……并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彭专员要如此执着,
她也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对银乐队如此地执着。
她更不知道,国庆比赛后,她明明已经没有负担,再也不用在银乐队服役时,内心却会如此地空虚……
她一直在寻找一样东西,一样可以填满生命空洞的东西。
她尝试过性,尝试过爱情,甚至权力,打架,文身,甚至抽烟,吸D,但一切一切都没办法弥补她心里的空洞。
彭专员虽然痛苦,但在畅快与淋漓中,完成了自己的演奏,然后吐了一口老血,满足地瘫坐在地上,背靠着讲台。
夏瑜并没有接上去,而是冷冷地嘲笑彭专员:"你真是个笨蛋!你已经练坏师了,没救了。"
"那又怎么样。"彭专员说:"我年轻的时候,我老师已经跟我说过,他说我简直是天生为了演奏低音号而生的人才。但是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他当时并不知道我已经练坏师了,他也后悔了很久。说真的,要是当时有个人及时阻止我的话,我现在……咳!咳!"
"笨蛋。"夏瑜再次冷嘲,这一次喊得更大声,身边人,连旁观的朱校长,丘校董也听见了。
他们一边侍候着彭专员,一边斥骂着夏瑜:"夏瑜同学,你怎么对我们的贵宾这么没礼貌。"
"也就是说,你们认输了?"彭专员笑了笑说。
夏瑜呆愣愣地看着他,喉咙艰难地滚了一滚,然后转身过去。
"夏瑜!"
"夏瑜!"
"吃人鱼!"
她依稀地记起,十年前,自己第一天参加银乐队的时候,被舒伯特粗暴地检查骨架,口腔,看她适合哪个音部时的情形,她好像,也听过类似的话:"简直是个专门为低音号而生的人。"
夏瑜转过身来,旦见雪柔堵在她前面。
虽然不多,旦雪柔也曾经从继父舒伯特的口中听过,十年前曾发生过一年让他很遗憾的事。
他曾经遇到一个很有天分的低音号手,因为那人的悟性,以致她并没有如期地走了专业低音号手的道路。
要是她愿意付出全力,她参与独角马的这十年来,独角马也不至于落得吊车尾的光景……
那媲美当年彭国华高峰时期的潜质。
而且,在他手中,他不会让她步上彭国华一样的道理。
起初,雪柔以为这人是某个已经毕业的前辈……
但后来,在她的观察之下,
她才慢慢地发现。那个人,原来就是夏瑜。www.xiumb.com
"你可以说我爸爸,很自私,他的确对那些没有天分,悟性又低的人很冷感。但是……正是因为你是他唯一认可的人,他在当时,才会唯独否定你一个人。"
“别跟我扯甚么了,我跟你又不熟。”夏瑜冷冷地说。
这家伙,要不是彭专员在,
我真想揍她一顿饱。
正当大家以夏瑜要公报私仇,临阵脱逃之时,她没有走,而是拿起了她的左弦月。
此时,郭东禁不住呼道:“大姐大!大姐大!”
雪柔听着,也笑了一笑,跟着喊了起来,接着,大家像是被火点亮一般,都欢呼吶喊。
夏瑜悠然把号放到嘴边,浅浅的一口,紧闭腮门,起奏!
“这就是我当然,一直想学,但又学不上的闭腮法。”彭专员说。
闭腮法虽然在效果上远远不及鼓腮法,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但它有个好处,它不伤肺,也不伤身。在适当的时候,交替,灵活地运用两种演奏法,才是专业低音号手,既长远护身,又不失操艺的法门。
14:00的钟声响起,夏瑜完成了她的演奏。
彭专员在朱校长及丘校董的搀扶下,缓缓地起来,满满地点了点头。
他用力地扯下自己象征中联办专员身份的纽扣,放在夏瑜的手心。
“不,彭专员,你没有输。”夏瑜说罢,也扯下胸口上的纽扣,给了彭专员。
彭专员望着纽扣上精致的独角马图案,忆起了他十多年,和周国栋的一场死斗。
“十多年了,我终于拿下了独角马的钮扣了。”彭专员感叹道。
"老彭,我知道,其实你那天,并没有输给我。你只是咳了声,导致音色有偏差而已。"周国栋摸摸头说。
“不,”彭专员,摇了摇头,感叹道:“你不用安慰我。我那天根本没有出过错,反倒是你,迫于压力,只出了六成力。就已经胜过我了。独角马的孩子们,虽然现在还不是有很多人看得起你们,但是,真正的自己,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彭专员对各位训话完,便准备离开。他临走时,还不忘跟夏瑜说:“孩子,我年轻时候的梦想,就交给你实现了。”
“但是我……我已经24岁了,己经太迟,下一年,我高考后,就要退役,也不可能……”
“只要你有心,永远也不会迟。记住,你们的队训。倾而至终。”
触目而始,倾而至终。
从看见异象的一刻起,
为了实现这个异象,
就要倾尽全力,
直到时间的终结。
夏瑜听着,悠然地望了雪柔一眼,
她想起了国庆节那晚,当自己失去所有希望,快乐的时候,发过的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与独角马的各位一起,登上了韩国济州岛的舞台……
郭东跟雪柔分析说:"大姐反正我也去不了,那大家也别去就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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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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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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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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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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