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涛一伸手拿起桌上的白纸翻过来推到了陈矩跟前,上面是几套玻璃酒具和茶具的立体图,造型有素雅款的也有华贵款的,还有土豪金款的。
万历皇帝的性格比较跳脱,喜欢的事物也很多,不清楚更中意什么风格,索性就高雅庸俗一起上,大面积撒网重点收获。
“嘶……这还是、还是殿下梦中所得?”陈矩低头看一眼桌上的翠绿杯子,再看一眼图样上的玻璃杯子,脑子里幻想着比水晶还透明的感觉,顿时有了优劣之分。
做为内廷宦官的二把手,常年在宫里当差,各种颜色、混色的玻璃器皿见过不少,包括水晶质地的,但从来也没见过能比水晶还剔透,造型又如此精巧的器具,甚至都没听说过。
“然也……近日来本宫听闻朝中大臣为了矿税之事鼓噪,就在想能不能多挣些银两以解父皇燃眉之急。拜上天垂怜,前些天梦里又见到个秃顶蓝眼珠的老者,教授了一套烧造之法。
本朝瓷器冠绝天下,如若能把此物烧造出来卖给豪富之家,想必也可换来不少税课。那时即便没了矿税,父皇也不用为内帑空虚担忧了。”
此时洪涛如果能变成十多岁的少年,再当着皇后或者皇太后把此番言论用孩子气的腔调和表情说出来,必然会赢得一片赞许。不管东西能不能造出来,光是这份心就可称得上懂事又孝顺,好孩子啊!
“殿下……请受老奴一拜,陛下若闻此言定将圣心大悦!”
可惜洪涛的年纪有点大了,不管怎么装也装不出童言无忌的状态。但陈矩还是被说服了,把锦盒往桌上一放,起身来到正堂中间跪下以头点地,眼角好像还有些湿润。
实际上在皇宫内部大多数人眼里太子都是个可怜人,从小夹在中间受气,战战兢兢熬了二十年才出头,心中必然充满了怨恨。
可是从自鸣钟到透明玻璃,完全展示了太子的仁厚,不光没有半点怨气,有了好东西还第一个想着皇帝,真不是嘴上说说,是有行动滴!
“不妥,不该让陛下知道此事。本宫知道父皇疼爱三弟更多些,如果过于讨好势必引来他人觊觎,无端添了烦恼。做为太子,将来本宫要继承祖宗基业,其它不争也罢。陈公公,你可否帮本宫一次?”
唱戏唱到这个份儿上,观众都开始擦眼泪了,演员必然不能草草收场,还得加把子力气。洪涛故作为难的道出了心中所想,然后满眼都是期望的目光。
“这……不知千岁爷需要老奴如何做?”陈矩感动是感动,却不会因此失了方寸。
帮忙可以,先听听要怎么帮,如果超出权限范围或者风险太大必须免谈。俗话说的好,皇家无情,在宫里待了这么久,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早就该去神宫监扫地了。
“若想烧造透明玻璃须有特制窑口和人手,本宫身居大内无法擅自出宫寻找,想请陈公公代为操办。本宫也不方便抛头露面行那商贾之事,依旧要请公公代劳。
本钱和账房自然是由东宫出,日后赚得银两要经公公之手呈于陛下,但最好不提及本宫,不知这样安排可使得?”
说来说去,洪涛居然想和司礼监二把手合伙做生意。听上去好像不太可能,实际上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宦官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性,离不开财色权三个字。能不能合作无非就是两个条件,利益够不够大、风险够不够小。
自己提供技术、资金,陈矩提供官方扶持,典型的官僚资本。历史上无数官员都这么干过,还都挺成功,凭啥到自己这里就行不通了呢。
另外太子的身份也不是吃素的,你现在可以不买我的账,却要为将来想一想。万一哪天老皇帝挂了,太子登基,那是要算总账滴!
至于说为什么非要找个宦官合作,这不是没办法嘛。册封太子之后虽然不用住在后宫里面了,想随便走出皇城基本还是不可能的。只要在皇城里面活动,走到哪儿都离不开宦官群体。
就算没有钟表和玻璃,按照之前的计划洪涛也要物色个合适的大太监当做突破口。现在正好和陈矩有了交集,看他为人做事的方式倒不算太招摇、太贪婪,能力更是绰绰有余,何必舍近求远呢。
“……兵仗局在北安门外设厂,炉火不停,多一座窑口倒是不碍事。”陈矩应该是听懂了,略加思索,先试探性的提供了一处听上去比较合适的烧造场所。
“不妥,烧窑需特殊石炭,有烟雾味道,距离皇城太近恐惊了圣驾。”
如果光烧玻璃窑动静并不大,甚至放在东宫里都能凑合。可洪涛不想只烧玻璃,还想借机把焦炭也一起弄出来。炼焦很污染环境,必须躲皇帝和大臣们远点,免得整天被人上疏弹劾。
“如此说来花费颇多,倒是应该寻个一劳永逸的所在……城中石炭多来自西山,去阜成门外寻一处荒地倒是不难。”对于这个说法陈矩深以为然,心里也大概有了点谱儿,看来太子不光是说说,应该已经有了决断。
“还需靠近河水……本宫想让锦衣卫百户王天瑞具体负责,陈公公以为如何?”见到陈矩的态度洪涛稍微松了口气,看起来合作伙伴有眉目了,那就再加点码吧。
“王天瑞……既然千岁爷有了人选,此事就交给老奴去办吧,顺便也和恭妃娘娘说一声!”
听到这个名字,陈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也仅仅是迟疑,很快就明白了太子的意图,不光答应的挺痛快,还给补充上了一点疏漏。
要问小小的锦衣卫百户怎么能和太子扯上关系,实际上不光有关系还是亲戚。这位百户是朱常洛生母王恭妃的侄子,前年才刚刚接班当了锦衣卫,为人还算清白。
这些都是王安打听来的,本想让自己的姥爷负责玻璃窑,可惜老人家岁数大了身体不太好,虽然不用亲自烧窑,可每天盯着别人干活也不算清闲,还是算了吧。
不管是爹爹还是侄子,得到了太子的照顾,当母亲的肯定会感到欣慰。即便很难见面,可儿子没忘了她,不幸中的万幸也。
目前洪涛也只能做到这么多,还得是赶上陈矩这么个大权在握却不忘乎所以的太监头子援手,否则连这点好消息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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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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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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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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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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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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