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的夔梁一如既往的莽撞武夫,让人很想将他丢进文臣圈子里好好熏陶熏陶。
可没法,他默许了小儿子任夔梁为廷尉,也是因为年纪上来了,对之前年轻气盛流放了高功之臣的事情有些许愧疚。
这高功之臣押送叛军回长安,他若是真的将夔梁交给太子或哪个皇子接见,才是要让武将寒心。
因而面对邋遢且滂臭的几个叛军头目,锦文帝还得扯出笑:“夔将军一路走来辛苦了,还不来人将叛军打入狱中,严刑审问!”
夔梁顿了顿,拱手站到前方:“陛下容臣禀报。”
“这伙叛军出没于荆州以南,可途中臣拷问得知,其竟是多年前从扬州流窜而至荆州。他们一路煽动百姓加入,可一路走来人数却没变多少,盖因——”
“被煽动的百姓没有成为叛军,而是成为了叛军的粮草。”
食人,扬州。
这两个字词语组合起来,唤醒了锦文帝十分不美好的回忆,日渐沉迷养生的锦文帝几乎是瞬间拉下脸:“属实?”
夔梁俯身:“臣句句属实!”
锦文帝脸色阴晴不定,忽然道:“宣赵元纬!”
夔梁张了张嘴还要说话,又想起老友交代的,不要给殿下惹麻烦。
他思索片刻,老大一个个子硬是悄无声息站到了角落,期盼要和赵家小子说话的锦文帝别把他赶出八卦生产地。
锦文帝扫了他一眼,确实没赶他走,阴沉着脸看楚云歌亲手写的上疏。
夔梁听说过十多年前食人军猖獗,锦文帝因为当时的楚云萧正在扬州外家,顿时急了。
他怎么提议都不肯收缩西域兵力休养生息,食人军一出,锦文帝却直接调兵直入扬州,要把食人军一网打尽。
只是直到食人军销声匿迹,他也只听说捉到的都是喽啰。
后来他就被流放了。
夔梁龇了龇牙花子,又开始郁闷。
上首的锦文帝看完信,神色微缓:“小九还小呢,整日玩些奇怪东西。什么叫只需要燃火便能自动的火车?没有畜力这车又怎么动?”
夔梁一个大老粗,哪里知道火车的原理,只能粗手粗脚比划:“大概是殿下于机关一道有所涉猎?那火车跑得快,可风吹得臣脸可疼。”
锦文帝看了眼壮汉的糙脸,默默移开视线。
想必是和什么水车滑轮一类奇怪玩意吧,小九总是喜欢些民间玩意。
并不知道发动机、轴承、高炉的魅力的锦文帝轻飘飘放过了这一茬,又看了遍小九特意提出的远赴南洋发现的神异白象等年礼。
这些才是符合他审美的东西。
“小九有心了。”
本还因为太子偶然的抱怨而觉得小九是不是想要在淮南一手遮天,否则怎么会得罪了大儿子不说,太子也对小九颇有微词的锦文帝顿时觉得,小九还是和离开长安时那般,是个纯孝心软的孩子。
瞧瞧,在不毛之地一年,连块破布都要寄回长安一份。
即便是没放视线在小儿子身上,被孝顺礼物定时打卡的锦文帝也多少有了点慈父心肠,忘了曾在国师面前的那一点猜疑。
毕竟姬夫人死前服侍得还是好的。
锦文帝赏赐了些珍宝让夔梁回去的时候带走,夔梁也很高兴,不装隐形人了。
君臣间的氛围一时间十分融洽。
可惜很快就终结在了通传声中,御史大夫赵元纬到了。
夔梁迅速隐形。
赵元纬也确实没注意到夔梁,因为他一进议事堂,就被锦文帝砸下来的、符刚毅手书的食人军始末折子扑头盖脸砸了个懵。
锦文帝语气森寒:“赵元纬,赵家好一个高风亮节啊——十五年前的食人军,你说赵家不忍主动剿灭了……”
“那你说说,这扬州来的食人军,又是什么时候长成的?!”
赵元纬原本一头雾水,听见十五年前却神色一整:“陛下!臣不知你从何得知食人军还有残部,但十五年前赵家确实付出极大代价剿灭了所有叛军头目!”
他迅速拿起折子浏览一遍,义正言辞:“符郡守通篇也不过是靠几个流民的一面之词就要挑拨陛下与赵家的君臣关系——其心可诛啊!”Χiυmъ.cοΜ
赵元纬一腔悲愤,锦文帝却依旧脸色黑沉。
夔梁直呼过瘾!
但他也知道赵家不可能就凭借符刚毅和九殿下的上疏就遭遇重创,他自然是相信殿下的判断的,毕竟殿下每次说的话都是对的。
可他也知道,世家子有一张真的说成假的的嘴。
眼见赵元纬慷慨激昂的痛斥已经到了尾声,夔梁暗戳戳瞄向锦文帝:咦?怎么脸还这么黑?
没等夔梁思索,锦文帝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瞳孔地震。
锦文帝语气冰凉:“哦?那朕七年前在扬州遇险,亲眼所见的食人军残部,和夔将军押来的头目长相相似到几乎是一个人——”
“也是其心可诛?!”
赵元纬惊悚且带着狠厉地看向角落的夔梁,可夔梁已经没空注意了,他满心都是给自家殿下带秘闻旧事。
陛下的意思难道是,七年前南巡,他居然差点被食人军……??
夔梁在赵元纬的目光下小退一步,示意殿下还没找完茬呢,看我作甚!
夔梁兢兢业业听秘闻,过得刺激又快乐,他的老友此时却十分想念他。
印刷坊里源源不断地产出白色试卷,如今这种大小的双折卷子桓亭百姓已经见怪不怪了,同样赶来参加考试的四县县长还有些新奇。
但这份新奇在见到人均黑眼圈的桓亭创业小团队之后,变成了茫然。
啊,这个试,是非考不可的吗?
楚云歌:“当然是啊!外祖您看,经过考试,所有人都认识到了日常处理事务的疏漏和人力浪费,还有很多因为不同的表述导致的额外项目耗材。”
姬复面无表情,他已经不想从外孙口中听到项目二字了。
楚云歌:“标准化不是为了遏制人类的创造力,是为了提高效率……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又是另一个分类。所以这个考试范围是正常的……而外祖身为国相……”
楚云歌叭叭说了一顿,希冀地看着姬复:“外祖,你觉得呢?”
姬复深吸一口气,对外孙狰狞地勾起唇角:“我觉得你个小崽子欠抽——”
来自外祖的咆哮:“做你的国相要多写四十张卷子,乃公宁愿归隐山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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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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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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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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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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