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玦的府邸外边都是布了阵法的,青年不敢贸然进去。站在大门口,颇有些犹豫的模样。
“小伙子,走吧。”忽然有个老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这宅子的主人家已经死了。”
青年一愣,旋即惊讶道:“死了?你是说……”
“是啊。”老叟叹了口气,“作孽啊。”
几个住在附近的老人都知道,这座院子已经空置了许多年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里面忽然住了人。
青年原本就是被南宫彦青派来打听情况的,见到老叟唏嘘的样子,就知道遇上了对的人。他表现出一副乐意倾听的样子,老叟就从头开始娓娓道来。
附近的人原本都以为这座宅子要一直空置下去了,没想到在大家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里面就住了人了。
只是大家知道遮一点,却是因为主人家的毙命。
“那小姑娘长得水灵啊,年纪也不大,才十三四岁,扎着两个双丫髻,真是作孽啊……”老叟想起木槿的死状,唏嘘道:“好好的女娃子,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捂着心口坐在了门口。有人问她要不要帮忙啊,要不要把她送到医馆啊,她也不说话。
就蹲了一会儿,一眨眼的时间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说来也奇怪,那小姑娘哭完了,面色已经惨白如纸了。
原本还有好心上前想要将她送去医馆的人,一看她那副样子,顿时也不敢出头了,生怕这人要是死在了半道上,他们反而不落个好。
看这宅院这样大,却空置了那么多年,那小姑娘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也好,顿时就想这应该也是个大富大贵之家。
谁都怕摊上事,他们没有见过小姑娘家里的人,但这一旦帮了,要是有人查起来,肯定能查到源头。因此一个个都后退了几步,只是还有人在问那小姑娘感觉怎么样。
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疼痛愈发猛烈,木槿已经到了全然承受不住的地步,自然是听不见旁人说的话了。
偏偏意识还是清醒的,她落尽了一生积攒下来的泪,到最后却忽然笑了。
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长松了一口气的笑容。
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用尽剩下的所有力气眺望着南方,她去不了那里了,但她还想再看看。再看看……哪怕什么也看不到。
“那小姑娘死得太奇怪嘞。”老叟继续道,“前一刻还是个没事人,下一刻就站不住了,吓得哭了好久,到最后不哭了,却像是傻了一样地在笑。”
看到的人都觉得那姑娘是中了什么邪了,喘气都费力了,看上去却还挺高兴的样子。
最后笑了笑,那姑娘就断了气。
后来找了仵作去验,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那姑娘死得莫名其妙。
于是,木槿是中邪而死的流言,传得愈发厉害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认定,她就是中邪死的。
老叟说完,方觉得眼前的青年有些奇怪。人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有些好奇心是正常的,但是像青年这样听得这样认真的,他可是头一次见。m.xiumb.com
忽然想起自己将将见到他时,似乎就是要找这户人家的主人。那他打听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一想到这些,老叟登时汗如雨下,说话的声音也有些磕磕巴巴了:“公子,老朽家中还有事,这就……”
却见那青年似乎也明白他的顾虑,对着他笑了笑,并未言语。像是随他的便,可老叟心中担忧,此刻看什么人都像是个恶人,只觉得转身的那一刹那,身后的那一双眼睛盯上了他的脊背,叫人通体生寒。
直走出了十数丈远,也没见那青年有什么动作,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
栎阳如故一行人,已经在海上行了将近一个月,最初几日还觉得新鲜,饭菜也是搭配好的,虽然比不上她们平时吃的,但也还算不错。
只是随着海岸线越离越远,新鲜蔬菜就渐渐断了供应。起先觉得美丽壮观的景色,此刻也觉着乏味了。
“笃笃笃。”
一大清早,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栎阳如故揉了揉惺忪睡眼,胡乱套上了外衣,伸出了一只手去。
这就是床位间的好处,不但每个房间早上都有两杯用以漱口的水,东西都是有船员送进来的。
而其他地方的船客,想要洗漱一番,只能自己准备或是从饮用的水中省下一些了。
正是夏日里最炎热的时候,海上海风大,但即便是海风吹着,也依然热得人汗流浃背。
这船行得又慢,足足三个月的时间,要是真的完全照着船上的标准,那人怕是和从粪坑里爬出来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海水清澈,虽然不能直接用来喝,但用来擦擦脸和身子,总好过没有。
这一个月以来,众人就是这样熬下来的。
简单洗漱过后,栎阳如故端起了船员送来的另一个杯子。
这里面装的是柠檬水,栎阳如故第一次喝的时候,就喝出来了。原以为现世还没有柠檬这种东西呢,没想到不但有,而且已经被人发掘出来利用。
阳涟江氏……
这名字从前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不过从栎阳如故见到这一艘大船的时候起,她就打定了主意有机会一定要去见一见。她把玩着手中的白色瓷杯,杯子里还有剩下的一丁点柠檬水。
海路不能普及并非只有船只建造一个原因,船员能不能够安全出海、安全返航,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船员长时间得不到新鲜蔬菜的供应,时间一久就会因为缺乏维生素c从而换上坏血病。
栎阳如故虽然不懂病理,但这种初中课堂上就讲过多次的东西还是知道的。
可她知道,是因为站在了无数前人的肩膀之上,那江家人又是从何得知的?不但发现了这一现象,还想出了应对的办法。
柠檬这种东西虽然在现世少见到栎阳如故几乎以为它不存在,但好处就在它保质期长,只是常温状态下,也可以保持数月之久。
再久也未必会坏,只是可能会流失一些水分,但这实在不算什么让人觉得困难的事。更何况,就算是鲜柠檬容易坏,那还可以做成柠檬干晒着了,想要喝的时候,就取一片来泡水喝,十分方便。
船上提供的这柠檬水,是所有人都有的,而且是日日都有。这就排除了江家人只是误打误撞的可能。
栎阳如故对这一家子愈发感兴趣了。
此次他们前往阳涟,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得见。
这也就是随便一个念头,几人过去是有正事的,当然不会主动去寻什么人。
天气炎热,外面的景致又始终如一,实在没什么好瞧的。这些日子以来,栎阳如故等人也不怎么出门。
那送东西的船员走了之后,被吵醒的两人也没了睡意。
昨夜睡得迟,栎阳如故怨怪地看了南宫彦青一眼,赌气似的收回了目光,不想理他了。后者却餍足带笑,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放下杯盏道:“去吹吹风么?”
船舱内拥挤,一般不允许船客出去,吃喝拉撒都在船舱内解决,但栎阳如故他们所在的层次又比旁人多了甲板。
栎阳如故给了南宫彦青一个“鬼才理你的眼神”,却在南宫彦青轻笑着出门的时候,极其自然地迈开了步伐。
景致已是看腻了,但海上的风大,清晨的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甫一出门,心中的一丝烦闷就伴随着萦绕在身边若有若无的热意吹散。
栎阳如故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无趣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蓦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栎阳如故往那黑点瞧了瞧,不由得有些意外。
那黑点……许是一艘船?
在海上行驶一个月方遇到了一艘船,若是放在上一世,栎阳如故只会生出一种共鸣来,可这时候,她却隐隐觉得有些怪异。
听说那阳涟江家也是近几年才起来的,难道……
造船业已经这么发达了?
发达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也能遇上船只?
栎阳如故盯紧了那条船,微微蹙了眉——它好像朝着他们过来了。
南宫彦青也注视着船只,面色难得的认真。
“去和船长说一声吧。”一看到南宫彦青的面色,栎阳如故就知道他心中想的与她是一样的。
后者点了点头,决定去找最近的船员。
“嗬,那有什么好奇怪的,这种情况虽然很少,但是在这里遇到别的船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嘛。”船员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这在海上出行的所有船队,都是我们主子的人,就算这些人是朝着咱们的方向过来的,那他们定是来找我们有什么事罢了!”
船长并不是那么好见的,事实上他们出行了一个月,到现在还没有见过船长。甚至这艘船有没有船长,也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最终只能找到一个他们最常见的船员,栎阳如故发出了她的疑问,得到的回复却是这般。
说不通的。
栎阳如故瞥了南宫彦青一眼。
哪怕这些船员已经出海了那么多次,他们依然不知道海洋到底有多么浩瀚,如果不是有特定的航线,在海上相遇的概率又有多小!
她虽然不清楚江家的造船业到底发挥到了什么境界,但在这船上,稍一打听就能得知江家的所有事迹。
十年。
才十年,就算江家再厉害,又能造出多少艘这样大型的船只?
何况云夏对于他们,已然是船只到达的最遥远的地方之一了,她实在不觉得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多大可能遇得上“自己人”。
尤其是,对方还是直直朝着他们的方向开过来的情况下。
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与其说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不如说栎阳如故这些日子以来听说了江家种种发迹事项之后,她料想自己对江家那一位也有了一些了解。
能有这样大手笔、有这种魄力的人,栎阳如故觉得他估计不会在船只如此缺乏的时候,浪费他的大好资源。
可偏偏,并没有人重视。
“阿言,我觉得那艘船有问题。”南宫彦青道。
这一点在二人心中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了,但南宫彦青此刻开口,并非是因为种种怪异的事项,而是他看到它,就觉得那一艘船有问题。
毫无证据的那种直觉,最是可怕。因为那种直觉,往往都是要成真的。
“不过……阿言。”南宫彦青定定看向了她的眸子,“你相不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本宫都能带你安全离开这里?”
“那是自然。”栎阳如故笑,“你想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失败过啊?”
倘若南宫彦青不说,栎阳如故未必有这个信心,但只要南宫彦青说了,栎阳如故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绝对有做到的能力。
不过退一步来讲,倘若南宫彦青办不到,她也有可以一试的逃生办法就是了。
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栎阳如故已经放弃了劝那船员,转头来到了驾驶室。
这些船员到底还是最基础的底层,与他们说不通,与旁人未必说不通。
纵然找不到船长,但驾驶室里的那个,一定是这艘船上的主导力量之一。
门是关着的,也许是为了防止人受到打扰。
推了推,没有推开。敲了门,也没有人应答。
栎阳如故打算轰门。
下一刻,门忽然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栎阳如故二人看到那少年才这般年纪,不由得有些惊讶。不过这种惊讶并未溢于言表。
少年能够放心大胆地出来,说明驾驶室里还有其他的人。
于是栎阳如故道:“请问能打扰一下驾驶员吗?”
出乎意料的是,那少年答道:“我就是,找我有什么事?”
他?
栎阳如故发誓她没有刻意去看驾驶室里面的情况,但眼睛的余光还是扫到了一边的情形。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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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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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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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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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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