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也只有无知的孩童会把那个人当作“仙人”。
那人横躺在一堆烂稻梗上,身上的竹布袍已经沾满灰尘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花白凌乱的头发上扎着一根竹簪,整个人瘦骨嶙峋,怀里抱着一根长长的物事,看上去像是城里三天没要到饭的流浪汉。
还是上了年纪的那种。
路边的男人将竹筐往上背了背,目不斜视地从孩童们身边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走过去的瞬间,孩童们忽然惊叫了一声,一只青筋毕露的大手穿过孩童们的小腿缝隙,精准无误地抓住了路过男人的脚腕。
背着竹筐的男人停住脚步,或者说他不得不停住脚步。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握住自己脚腕的大手,无奈地看了一眼依旧横躺在地上眼都没睁的老流浪汉。Χiυmъ.cοΜ
“什么事?”
“好久不见,”躺在地上的流浪汉懒懒睁开眼睛,“人可以走,酒留下。”
男人赫然睁开双眼,一双眼睛居然是金色的!
孩童们定睛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尖叫一声一哄而散。
“娘啊,有鬼啊!”
两个大男人身边顿时空无一人。
流浪汉的眼睛却在月光下缓缓褪色,变回了原本较浅的颜色。
背着竹筐的男人静静看着,无语道,“吓小孩很好玩吗?”
“不过是龟息功的副作用罢了,”流浪汉翻身坐起,摆摆手,“又不是我故意弄成这样,三天没吃了,不用龟息功就该饿晕过去了。”
你这样和饿晕过去有什么区别?
背着竹筐的男人低头看着眼前瘦骨嶙峋的男人,眼前浮现出了此人原来的模样。
他们都是被丢在这个世上的人。
但不得不说,这些年来地上这个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却是最伤心的那个人。
背着竹筐的男人微微仰起头,望向天上明月,眼中露出一丝不忍,伸手解下了腰边的酒葫芦,丢到了地上男人的怀里。
“我还有事,”他背了背竹筐,“失陪了。”
“等等,”流浪汉启开酒葫芦,痛饮了一大口,含糊道,“我们那么多年没见,不多聊两句?”
“是吗?有多少年了?”竹筐男人吐出一口气。
两人都沉默了,显然不想回忆起那个年份。
“八年了吧,”流浪汉顿了顿道,“不过我醉死了一年了,也不太记得具体的年份。”
望着前方洒满月光的小路,流浪汉原本迷蒙的眼神锐利起来,“看你这前路的方向,你要去汝阳城?”
“是,”竹筐男人淡淡道,“看你横躺的方向,你也是?”
两个男人又沉默了。
“今年都是什么年头,”流浪汉打量了一眼男人背上竹筐里的物事,“去送那两个东西?”
“嗯,”竹筐男人道,“时机到了。”
“话说……”竹筐男人打量了一下流浪汉怀里抱着的长条状物事,皱了皱眉头,“你的那一把呢?”
他本以为流浪汉怀里抱着的是把剑,可仔细一看却能发现那个物事没有剑柄,比剑也短上一些。
“借给我徒弟了,”流浪汉喝着酒,含含糊糊道,“我这次去汝阳本也是去找她。”
“参加中阶大典的修行者?”竹筐男人无语道,“中阶大典都快结束了吧?”
看地上男人这一副流浪许久的模样,这都是走了多久?
“我本该一个月前就到了,”流浪汉闻言叹气,“只是我走到半路被山鬼叫了去,让我帮他捎个东西过来。”
“山鬼……”听到这个名号,竹筐男人视线有一瞬怔忡。
三线汇聚,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忍不住向流浪汉怀里的东西看去,下一刻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八年了么。
他们真是等的太久了。
“你还要多久恢复?”竹筐男人冷冷问道。
他现在大概明白地上这人为什么如此狼狈,此人一路上估计用尽了自己的真元来隐藏怀里那个物事的气息,不如说从后辽到东吴,这人能将此物安然无恙护送至此,已经相当可怕。
不怪山鬼要找他。
山海大陆上,恐怕只有这个男人能做到这件事。
“大概……还要两天?”流浪汉丢开喝光了的酒壶,“快的话一天。”
“我没时间等你了,今夜我要入城,”竹筐男人淡淡道,“有缘再见。”
说完他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流浪汉手搭在膝盖上,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如果他们真的能再见,就只有那个他魂牵梦萦可能变成真的的时候。
“不过……小安歌和小清远都长大了吗?”看着男人竹筐里晃动的两个物事,流浪汉咕哝了一声,搔了搔自己花白的头发。
“我老了啊。”
……
……
寒山之上,夜幕降临。
当、当、当。
结束的钟声在夜色中回荡。
但这不是三十二强战结束的钟声,而是十六强战结束的钟声。
三十二强战的最后一场没有丝毫悬念,赫连晏只是一息之间就获得了胜利。石台上的对战没有丝毫停歇地突入十六强。
石台之下,民众们大张着的嘴巴一直没有机会合上。
就在三十二强战结束后,石台上再一次迎来了数度风雨和冲击,连大阵都被打出了重重裂痕,而就在激烈的冲击中,战国七年东吴中阶大典对战第一天落下帷幕。
在上百名伤痕累累的修行者中,那十六个人诞生了。
最后的十六人。
今天一天发生了无数意外,很多众人看好的修行者都没能留下,但也有很多众人意想不到的修行者进入了第二天。
其中就有那个女子。
她在三十二强战中获胜就已经让众人始料不及,但更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他们想象不到的地方,她还能继续赢。
所有人仰起头,看着从石台之上滚下的卷轴。
东吴中阶大典最后的十六强,最后的胜出者是。
西戎赫连晏、呼延斜、呼延怒。
南楚姬嘉树、陈子寒、许义山。
东吴李稷、寒山书院弟子段星辰、华年峰
后辽慕容飞星、慕容飞澜。
北魏孟施、莫华、许冰清、贺兰承。
以及前秦公主。
嬴抱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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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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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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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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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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