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那个中年女子牵着她的手登上永夜长城的城楼,眺望塞外的风沙。
她看见那个女子在深夜无数次登上石门关的山崖,眺望自己的故乡。
她看见大军兵临城下,南楚人站在丹阳城的城门之上,指着那个女子大骂叛徒。
她看着那个女子攻破城门,百姓们唱起楚歌,而那个在悲歌之中,毅然跨过城门,和坚守城门的心爱之人擦肩而过。
那个女子是秦国的国师,是楚国的叛徒。
但没有人知道,她也会在深夜,站在遥远的北方,奏响一曲国殇。
在筝声之中,嬴抱月想起那场战争。www.xiumb.com
南方战场的最后一战,秦楚之战。
南楚是嬴帝在攻打西戎之前收服的最后一个国家,因为有一个被南楚人称作国贼的女子相助,并没有血流成河,只是在攻破国都丹阳之时,顶尖修行者之间来了一番讨价还价。
最终之战,大秦国师林书白击败朱雀神子姬墨,南楚老朝廷覆灭,被秦王嬴帝换上了新君。
那场战争嬴抱月并没有参与,她被师父派到了北方战场,她没有反抗,因为她知道,那个女子不希望她看到。
而在秦楚之战结束之后,西戎成为最后的难关,师父也很快回到了身在永夜长城的她的身边。
秦楚之战的每一场胜利都有战报传到边关,但战报总是寥寥数语,无数血泪都不在其中,北方的将士们在长城下大口喝酒,宣扬着大司命在南方战场上立下了大功,她却只能静静注视着那个回到她身边的沉默女子。
她不敢问那场战争中的细节,不敢问林书白到底是如何打败了姬墨。
她什么都不敢问,只能静静跟在她身边,看着那个女子站在长城的顶端,仰望着亘古的明月,轻轻拨动了手下的秦筝。
是国殇。
国殇,悼楚国阵亡士卒的挽诗。
不足二十岁夭折的人称为殇,未成丧礼的无主之鬼,在战场上无勇而死者,皆为殇。
听到这曲楚歌,她终于没有忍住,将那句话向那个女子问出了口。
“师父,你想回去吗?”
嬴抱月在筝声中闭上眼睛,她的师父打赢了那场仗,作为秦国的国师,她是胜利者,但作为一个楚人,她却是失败者。
嬴抱月原本是这么以为的。但是在清冷的塞外明月之下,站在城墙之上的那个女子回过头,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
城墙上的小女孩一愣。
那个女子笑着将她抱入怀中,“原来如此,你是在担心我啊。”
“你还小,可能还不懂吧,”林书白抚摸着她的头,“但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的确失去了故乡。”
那个顶天立地的女子,负手站在城墙之上,看向长城外的广袤天地。
“我的故乡的确是输了,但这个世界是会赢的。”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女孩,只是愣愣看着那个清瘦的女子牵起她的手,指向广袤的北方。
“阿月,你看,这个世界是多么大啊。”
“那边有着广袤的土地,更有我们不知道的危险。”
“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不能只看身后,却不看向身前。”
那个女子在月色下摸着她的头,“阿月,我已经回不去了。”
在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后,她已经回不去了。
她不能回去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身边,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没有未来可言。
“有朝一日,你长大了,一定会明白,我在看向的地方。”
“如果那个时候我不在了,你一定记得带清远也来看一看。”
“看他母亲踏过的土地,想要去往的方向。”
有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在筝弦之上,被震动的筝弦碎裂,耳边的鼓声有一瞬的停歇,嬴抱月回过神来,看向站在舞台中央的李稷。
李稷随有一瞬的怔愣,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
“怎么了?”
嬴抱月看向手下的筝弦,她刚刚难道弹错了?
但李稷的怔愣也只停了短短一瞬,在半空中两人的目光相遇,只是短短的一个停歇,鼓声和筝声再起。
很少有人能察觉到这个停顿,在恢弘悲壮的乐声之中,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有耳边不停歇的乐声,和他们不断鼓动的心跳。
姬嘉树察觉到了这短短的一瞬停顿,但这个瑕疵极小,不等他反应,那灼热的乐声已经再次腾起,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鼓声是热烈激昂的,李稷站在舞台中央,朝阳之下,恢弘的乐音光华灿烂,那个少女隐于乐棚之中,居于阴影之下,乐声也只是随着主音而舞动。
但姬嘉树的目光却无法从她的身上离开。
不被任何人看好和支持,但她的乐声犹如柔韧的筝弦,直入人的内心。
最后的乐章,鼓声和筝声开始分庭抗礼,犹如沙场上兵士开始最后的厮杀。
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乌云蔽日,喊声震天。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神勇的将士,拿着吴地产的以锋利闻名的戈、秦地出产的以强劲闻名的弓,披着犀牛皮制的盔甲,拿的美玉嵌饰的鼓槌。
吴戈和秦弓,一如高台之上东吴的鼓和前秦的筝。
宏大的画面伴随着乐音奔涌而来,成为最让人难以忘怀的画面,最后一声,鼓声冲向云霄,嬴抱月的双手拂过所有筝弦……。
铮!
金石之音,裂帛而上。
生是人杰,死为鬼雄,气贯长虹,英名永存。
所有的乐音戛然而止。
大片大片的空白。
场中安静的不可思议,人们的脸上红潮久久无法褪去,他们屏住呼吸,不舍得眨眼,只是看着这一幕,怔怔看着这一幕,仿佛想要永远记在心底。
高台之上,东方仪闭起眼睛,这一幕也许他死之前,也不会忘记吧。
所有人怔怔注视着这一幕,久久不愿出声,而就在这片安静中,响起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哥哥,你怎么了?”
在人群之外,姬安歌握紧兄长的手,怔怔看着身边的人。
姬清远愣愣注视着高台之上,脸上无声地流下大颗大颗的泪水。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哭。
他什么都不知道。
姬嘉树深吸一口气,看着高台上的两人。
战国七年东吴中阶大典六艺战,最恢宏的乐章,就此结束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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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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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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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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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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