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嗡嗡的议论声骤然一静,众人睁大眼,看向一前一后登上高台的两名少年。
上台的顺序由抽签决定,为节省时间,选了同种艺类的修行者两人一起上台,一人结束一人立刻接上。
这样既节省了礼官们准备的时间,更加大了竞技的趣味性。
要知道,一个人在比的时候,另一个人就站在台上看着他。
虽然不是一起比,但这无疑就像是打擂台一般,如果不是心理素质够好,和谁同组上台绝对会影响到自己的士气。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如果同组人太过出色,民众的注意力就会全都被吸引走,直到下一个人上台都出不来,下一个上场者的悲惨可想而知。
嬴抱月已经看见有同选舞的修行者在祈祷不要遇上姬嘉树了。
这时高台上当的一声锣响,第一名上场的修行者已经开始。
那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着宽袍大袖,向东方的朝阳稽首而拜。
“果然是礼。”
听着耳边考官们报出此人展示的艺类,陈子楚感慨道,“即便知道结果是百姓投票,还是有这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啊。”
六艺战上台顺序虽然是抽签,但不同类别的上台顺序却是按照六艺顺序排定的。
礼、乐、射、御、书、数。
其中乐中包含奏乐和舞乐两种形式。
但不管之后的几种有多少花样,礼都是六艺之首。
礼是从上三代传承至今的世家贵族们的骄傲,但越是庄重的礼,对百姓而言越是晦涩难懂。
此时看着高台上修行者一丝不苟地跪了又拜,台下的民众就响起了窃窃私语。
“这人在拜什么?拜了那么多次,累不累啊?”
“你懂什么,这就是礼,可不是你这个泥腿子能看懂的!”
“老子是不懂,但这小儿拜完没有,这到底是啥啊!”
听着民众们肆无忌惮的议论,台上正一丝不苟地跪拜的考生袖子抖了抖,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羞愤的神情。
台下的世家子许多人对他也露出了同情,不少人对百姓怒目而视,神情鄙夷。
但百姓们看到世家子鄙夷的眼神,议论的反而更大声了,荤素不忌,台上还在叩拜的修行者气得连端平的手臂都抖了起来。
“这人选错了方向。”
这时嬴抱月等人的身边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嬴抱月抬头看去,居然是姬清远。
因为这次引入了民众投票,民众也被当成六艺战的一员,观战的民众和参战的修行者都可以围在台下观看,所有人都挤在了一起,比赛开始后,姬清远姬安歌等人也都挤到了嬴抱月等人的身边,大家终于站到了一起。
“你是说,他不该选礼?”
“不,”姬清远摇头,“礼本就是为了教化,是通过自己的举动让人敬重,既然选择了礼,那么不管受到什么议论,都该面不改色地承受。”
“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
姬清远沉静地开口。
“选择了礼的人,如果连自己的行为都不能控制,何谈教化万民。”
姬清远的声音让四周义愤填膺的世家子们都安静了下来,神情不定地看向他。
嬴抱月也有些吃惊,她没想到从小被姬墨禁锢的姬清远能说出这番话来,但同时她又有些欣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小时候对她发下的宏愿,姬清远显然是做到了,至少做到了前半部分。
“你说的没错。”嬴抱月抬头看向台上叩拜动作已经难掩慌乱的修行者。
不管礼的源头在何处,任何规则,第一个制定并施行的人,在其他人眼中肯定都如同怪物一般。
如果自己都不够坚定,又谈何影响别人。
就在一片慌乱和嬉笑声中,第一个上台展示六艺的修行者狼狈结束了他的行礼过程。
看到他的模样,台下不少准备选礼的修行者脸上都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在没上台之前,不少修行者都以为自己能靠庄重的举动优美的礼仪感化民众,但直到第一人狼狈下场,不少人才发现圣人的路没那么好走。
当然,大部分人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朽木不可雕也!”
“一群愚民,难以开化!”
看见有不少修行者去找考官改类别去,陈子楚撇了撇嘴,“我还以为这群人有多坚定,怎么,看着感动不了百姓就打退堂鼓了?”
“毕竟涉及到成绩,”嬴抱月笑了笑。“只有一次机会,自然不敢失败。”
不少人都向台上剩下的那名修行者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还没上台的修行者能改分类,但这个和第一人一起上台的修行者却不能修改意向了。wWW.ΧìǔΜЬ.CǒΜ
就在这时,不少人发现这第二人居然是一位后辽修行者。
“后辽人选礼?”人群中有世家子发出一声嗤笑,“这群蛮子懂什么是礼吗?”
后辽人和西戎人本为一支,在中原士子看来是仅次于西戎的野蛮部族,诗书传入后辽都不到二十年,看到后辽人居然选了礼,在不少士子看来是对周礼的侮辱。
是个人都能察觉到台下气氛不对,百姓的厌烦声夹杂着士子们的嘲笑声,接下来要上场的人想必有巨大的压力。
然而出乎嬴抱月的意料,站在台侧的少年整整衣冠,平静地走到了台中央,重复起了和第一名修行者同样的举动。
跪拜,叩首,展臂。
下面一片喝倒彩的声音,他的动作却一丝不苟。
“这是……”
之前因为行礼者本身的慌乱让众人没看清的动作,这一次却清晰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是九拜。”姬清远的声音响起。
嬴抱月凝视着台上少年的动作,的确是九拜。
“《周礼》谓九拜: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动,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
这是不同等级、不同身份的社会成员,在不同场合所使用的规定礼仪。
而台上这名后辽少年,就是将这所有的九种拜法都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台下的民众一开始都在哄笑聊天,世家子眼中也都是轻蔑,但不管台下有多少嘲笑声,这个少年的动作都分毫不乱。
渐渐的,从井然有序中居然能看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叫什么名字?”
四周的哄笑声不知何时渐渐停歇,有人好奇的问道。
陈子楚的神情也从一开始的不屑变为郑重,悄声问道。
“我认识他,”嬴抱月看着那名后辽少年的面容,轻声开口。
“他叫言初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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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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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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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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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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