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宛如琉璃碎裂。
站在高台上的姬嘉树怔怔看着这一幕。
棋盘前的贺兰承愕然抬起头。
原本兴奋的民众们的喧闹声有一瞬的停滞,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那个坐在棋盘前的少女。
看着棋子就这样,从那个像是永远都不会倒下的少女手中滑落。
从兵棋战开始……不,从初阶大典最初的一轮开始,这个少女就从未慌乱过,从未动摇过,从未停下过。
人们从质疑道,从愤怒,从不信,到知道有这样一个永不服输的女子的存在。
但此时,那个像是永远都有办法解决问题,永远都能稳稳当当面对对手的少女,每一步棋都走的坚实从棋战的女子,却没有拿住手上的棋子。
棋子滴溜溜地滚到一处空荡停下,这随机滚落的位置,如果当真自然是一步臭棋。
“什么情况?失误?手滑了吗?”
外围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没拿住棋子?那这要怎么算?”
“按照规则,棋子只要落下,不管落到那都得认……”
“不过前秦公主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在不解的质疑声中,所有人神情复杂又疑惑地看向坐在棋盘前的那个少女。
兵棋战进行到,嬴抱月是唯一没有出现过失误的棋手,但此时却没拿住棋子,还犯了大忌让棋子掉落到了棋盘上面。
这实在不像是她会犯的失误。
而这一切,并不是失误。
贺兰承怔愣地睁大眼睛,目光从坠落的棋子处抬起,顺着那个少女的手臂看向她的指尖,下一刻,他瞳孔一缩。
这一切,并不是失误。
那个少女的手臂静静悬空在棋盘上方,手指微微颤抖,像是僵硬的难以聚拢。
下一刻注意到他的目光,嬴抱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臂。
但贺兰承注意到了她手臂的无力凝滞,如果不是她反应够快迅速抽手,在收回盘下时险些撞到放在边缘的棋子。
贺兰承怔怔看着这一切,抬头看着嬴抱月的脸色。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注意到?
在众人的质疑声,疑惑声中,刚刚的失误像是没有丝毫影响到她,那个少女的神情依旧平静,但她的脸庞却早已失去了血色。
“抱歉,没有拿住棋子。”嬴抱月道,“就按这个掉下的位置来吧。”
就按这个位置来。
贺兰承定定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女。
你可知道……不,你这么聪明你一定知道,掉错位置的这个棋子的失误,需要后面十几手甚至几十手来弥补。
而你明明已经……
“还要下吗?”
贺兰承看着垂下视线不看他的年轻女子,轻声开口。
“殿下,你已经没有力气拿起棋子了不是吗?”
少年的声音很轻,听在一些人的耳中却如一声惊雷。
观星台下的归辰宛如置身冰窖。眼前不知为何浮现出当初在黎山中刚刚捡到这个女子的时候。
高台上,姬嘉树闭了闭眼睛,死死握住腰边剑柄,像是这样才能压住他心中的情绪和冲动。
她坚韧,她永不放弃,她永不让人看见她的伤痛,用技术意志和睿智弥补境界的不足,让人们逐渐忘记她真正的等阶。
但她依旧只是一个等阶七的修行者。
谁又能记得,她依旧是个人。
是人就会有极限。
真元枯竭不是一个轻飘飘的话语,换作一般修行者,在枯竭的情况下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完全脱力,而她已经维持了一天一夜,甚至还在最后的时刻下出了如此带有反转势头的一招!
让人怀疑真元枯竭在她身上是不是一句假话。
但。
这就是极限了。
她的存在已经是奇迹了。
她已经超过五天没有好好睡觉超过两天没有好好吃饭,却还是下出了如此棋局。
姬嘉树看着大棋盘上由白棋所化的异军突起的银甲骑兵,静静闭上眼睛,为什么老天,就不能多给她一些时间呢?
如果她是等阶六的修行者,她早就已经赢了。
哪怕还有一个时辰,哪怕她还有一丝普通修行者的真元,哪怕只让她休息一刻钟,她也许真的就能赢下这场前所未有的战斗。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姬嘉树从未像这样痛恨他是一个冰冷无情的神舞境修行者,不然他就不会如此清醒地感觉到现实。
那就是那个女子身上,已经没有丝毫真元的波动了。
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掏空了。
如果说真元是修行者的血,那么她已经一滴血都没有了。
以寻常人的肉体,根本无法再进行接下来的棋局。琇書網
放弃吧。
姬嘉树闭上了眼睛,眼前划过那个少女曾对他绽放过的笑容,在心中静静地祈愿。
如果她能听见他的声音,他想这么和她说,他就是不想看到这一幕,才在这一场棋局开始前去找她。
比起她胜利,他更想看到她活着。
她已经很好很好,很努力很努力了。
“认输吧。”这时坐在棋盘前的贺兰承语气沉重地开口道。他低头看着棋盘上白子反扑的势头刚刚开始的棋局,心中有一丝苦痛。
他能看见她胜利曙光,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奇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棋盘的少女伸出一只手扶住棋盘,抬头向他笑了笑。
“我不认输。”
高台上姬嘉树睁开眼睛,神情复杂难辨,因为他知道,她会这么说。
心如琉璃,血若铁骨。
琉璃不染纤尘,铁骨宁折不弯。
这就是她。
“你……”贺兰承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女,看着她一只手扶着棋盘,一只手缓缓探入棋盘,缓缓地缓缓地,一寸寸放上棋盘。
一切宛如慢动作,在少年的眼前定格。
“谁说我拿不动棋子了?”嬴抱月看向他笑了笑,“我下完了,到你了。”
贺兰承愕然睁大眼睛,而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再次传来拓跋寻的声音。但这一次,拓跋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第一次的颤抖。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场棋局居然进行了下去。
看着那个少女颤抖的指尖,观星台下的归辰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
“明月!你会死的,放弃吧!”
放弃吧,抱月。姬清远在心中如此念道,但他知道,这个女子不会放弃,因为她是她。
“我放弃的时候是我死的时候。”贺兰承看着坐在她面前的少女闻言摇了摇头,笑了笑道。
看着她,他终于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声。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明明有……”
明明有更轻松的路可以走。
“也许在你看来我就像一个傻瓜。永远都走在吃力不讨好的道路。”嬴抱月静静道。
“但即便是这样的我,也有人愿意追寻,愿意将他们的性命押在我的身上。”
“这张棋盘上,对你们而言这些都是一个个棋子。”
但对我而言,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我不会输,我要永远将胜利带回去。
北魏长城,瘦小的校尉忽然抬起头。
你怎么了?高大的民夫低头悄悄问。
刚刚,我好像忽然听见了将军的声音。
远方,响起了号角声。西戎又在冲击长城了。
我们走吧,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人踏过这片长城。
瘦小的校尉抬起头。
世有亘古长夜,但长夜之上,有朗朗明月。
我们出征!
每个棋手开棋前会写一句话,在最后打开。
卷轴拉下,那句话是。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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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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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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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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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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