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辰怔怔看着站在桌边神情笃定的嬴抱月,听着她的解释,有些疑惑地眯起眼睛。
“怎么?”嬴抱月看着他笑了笑,“兵书上没看过?”
归辰的成长环境特殊,不能以一般世家子而论,虽然出身于大秦最为著名的两大武将家族,却没有接受过专门的培养。
嬴抱月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有些惋惜。如果当初他不是留在归家,如果去了母族穆家,一切不知会不会有另外一个结局。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归老将军的兵法和作风没能传下来虽非常可惜,但据她所知归辰私底下有偷偷买过不少典籍阅读。
而以镒称铢出处的《孙子兵法》是每个修行者必读的兵书,他应该也是看过。
果不其然,归辰闻言点头,“我的确有看过,只不过……”
归辰眸光闪烁。
少年们不管能不能修行,年少时都会有建功立业驰骋沙场的梦想。
他在小的时候也有过朋友,而一群半大小子们聚集在一起,比起枯燥的经史典籍,聊打仗的事显然更加带劲。他和他幼时伴们最喜欢讨论的就是兵书。
通俗易懂的孙子兵法当然是热门的内容,每一页都能引发小公子们激烈的辩论。
只不过……比起三十六计,比起以少胜多,比起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些玄妙又神奇的兵法,以镒称铢绝对是他当年和那些小伙伴们最看不起的战法。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战法根本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看上去也没有丝毫属于少年人的锐气,更彰显不出将领的机智。
归辰到现在还记得十岁的霍湛第一次翻到这个兵法时直接把书扔到了地上,叉腰仰天大吼道,“以多欺少?这算是什么本事?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当年十岁的他也算不上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说这句话的场面现在回想起来十分滑稽。
但霍湛的话的确代表了小少年们对这条兵法一致的不屑一顾。
“只不过?”嬴抱月看着归辰静静问道。
“只不过那位圣女是真的依照兵法做了那些卑鄙之事么?”归辰直直看着嬴抱月问道。
在他看来那个女子只是单纯地在倚强凌弱而已,看不出是有意识地在依照什么,况且……
“况且以镒称铢这样的兵法,在战场真的有将领会当做战法一直用?”归辰眼中浮现一丝怀疑,“起码在年轻的将领中我没……”
“我听说过。”
这时打断归辰的话的,是一个众人意想不到的人选。
“大哥?”姬嘉树有些惊讶地看向坐在桌边忽然开口的姬清远。
之前贺兰承在的时候,姬清远一直保持着沉默,姬嘉树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开口。
“我见过这样的一代名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将屋内其他比他年幼的其他少年的视线甩下,姬清远坐在桌边注视着面前少女的背影,忽然静静开口道。
“十年前的北魏,就曾经有这样的将领。”
看着归辰的目光他就知道这个小子在想什么,毕竟他也是从这个年纪长起来的。
青年将领大多贪功冒进,酷爱以少胜多。
认为这样才能打出留名青史的名局。
事实上留名青史的经典战役的确大多是这样的。
只有已经成名的老将才会稳扎稳打,还会被青年将领嘲笑没有锐气,贪生怕死。
以镒称铢用上一次没有什么,但次次使用只会被士兵和世家子们嘲笑只会结硬寨打呆仗,对心高气盛的年轻将领而言是件十分没面子的事。
在二十岁的姬清远看来,也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在战场上的提拔青年将领是件极具风险的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个名将的诞生,都是填了无数尸骨才培养出来的。
武将试错的成本太大了。
一旦老将退去,新将上位,往往要填进去大量新的人命,才可能让那些不可一世的世家子们懂得什么叫做谨慎。
而就在十几年前,大秦边境却被迫经历了这个过程。
新朝建立,兵权交替。
金家谋反,穆家归隐,归家退位。
大秦开国三雄,毁于一旦。
永夜长城边失去了强力的将领,西戎也不负众望前来乘火打劫,大司命林书白和太祖皇帝亲自出马,平定了几次大的进攻。但长此以往难以为继,于是永夜长城防线开始提拔青年将领。
但打仗这种事,不是多读几本兵书就能干好的,新提拔的青年将领一开始也打了几场胜仗,但后来要么是连续胜利后变得刚愎自用,要么是一时受挫后再起不能。
所打的仗,根本不如当年老将那般稳。
提拔的一些老将的部下,也没有特别出彩的人出现。一旦出了什么大事,最后还是要跑到中央找大司命补漏子。
但这个情况,在十四年前发生了改变。
那一年开始,永夜长城死亡率最高的前锋骑兵中,多了一个裹着盔甲看不出面容的少年骑兵。
从十夫长开始、百人将、五百主、二五百主、都尉、中军校尉到三军将领。
她只花了不到五年的时间。
那个少年骑兵的上升之路堪称传奇,而她的真实身份直到都尉才被揭露。主要是因为她的年纪实在太小,再不暴露真实身份纵然有累累军功,军令也传不出去。
谁都没能想到,当年大秦三雄退下后,打仗最稳的是个小孩子。
姬清远看向站在桌边的嬴抱月的背影。
那个隐藏在盔甲之中的少年骑兵,就是当年大司命首徒,后来的少司命林抱月。
林抱月晋升等阶四之前的战役都是假托她师父的名号,不然也没人敢听她的。
真正以她自己的名义打的第一场仗,就是那场让她得到那个跟了她很多年封号的战役。
昭阳之战。
现在的人很少知道,昭阳之战原本是一场大败仗。
当年让昭阳郡主得此封号的昭阳之战,其实就是因为之前打输了,才会轮到一个小孩收烂摊子。
那场大战本来由一位北魏甲姓世家的年轻校尉负责,但就在即将胜利之时,传出了西戎十二翟王之一乌兰王就在不远处扎营的消息。
西戎十二翟王曾被大司命一口气斩掉六个,能活捉哪怕一位都是无上的战功。
那位校尉闻此消息一时头脑发热,带领主力精锐趁着夜色下了永夜长城偷袭了西戎翟王的营地。
然而那位翟王本身就是西戎人设的一个局,被带出去的大秦精锐没有丝毫悬念地被包围剿灭殆尽。
精锐骑兵全灭,永夜长城昭阳一段只剩下步兵。
这在和西戎骑兵的战争中意味着何等惨境,现在的姬清远简直难以想象。
据说当时剩下的那些将领们都支持趁着己方也杀了西戎不少骑兵,双方都元气大伤,不如孤注一掷用残余的士兵和西戎决一死战。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当初的大司命之徒林抱月暴露身份,执红莲剑拦下就要出城血拼的剩下的将士,以自己的人头立下军令状,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然后她和西戎整整耗了三个月。
率领民夫连挖三十六条沟壑,设下无数针对骑兵的陷阱,就是不与西戎正面对战。随后在三个月后在西戎人困马乏之际,己方援军全到,长城前的空地都快被她带人夷平的情况下,大军出击,赢下了这场战争。
姬清远注视着嬴抱月的背影,眼前浮现出在永夜长城那些将她的打过的每场仗对他如数家珍的她的那些部下们的面容。
以镒称铢,滴水不漏。
这就是当年大秦三雄退下之后的永夜长城上第一名将,昭阳郡主林抱月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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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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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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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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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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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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