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辰捧着茶坐在廊下,穆氏端着一碟糕点放到他身边。
许久未见母亲,归辰莫名有些生疏,连忙站起身行礼。
“对娘怎么那么客气起来了,”穆氏笑着在儿子身边坐下,摸摸归辰的头发。许文宁从她身后冒出来,小爪子伸到盘子里偷糕点。
“你妹妹梳洗去了,”穆氏从怀里掏出一把木梳,心疼地梳着儿子打结的头发,“我也给你准备了洗澡水和换洗衣裳,等下先去泡泡。”
归辰知道自己身上有多脏,不好意思地应了。
“在外面风餐露宿,很辛苦吧?”穆氏叹了口气,“回来就好,今晚好好睡一觉。”
归辰匆忙咽下嘴里的糕点,“娘,我洗完澡就要走。”
穆氏为儿子梳头的手一顿,目光落到归辰手边的书信上。她没有像寻常母亲那般出言挽留,只轻叹了口气,“这么急?”
“现在形势紧张,我想尽快找到归家的人,”归辰低着头道,“这也是外公的安排。”
穆氏沉默片刻,继续梳头,“他老人家做的决定总是对的。”
说起老人家,归辰想起了什么。
“娘,”归辰侧过头来,“您见过我爷爷吗?”
穆氏拿梳子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见过,怎么了?”
归辰握住穆氏的手转过身来,注视着母亲的眼睛,“娘,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父亲归昌的关系,归辰一直很讨厌归家的人,连带着讨厌归这个姓。他从未主动了解过归家的事。可穆由的话让他对素未蒙面的祖父产生了好奇。
他的祖父,打下归家基业的龙骧将军归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穆氏放下梳子,端详着儿子的眉眼,“他是個很开明的老人家。”
“说起来,你和你爷爷长得有几分相像。”
和归昌和离后,穆氏已经很少去想归家的事了。
归辰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怀着歉意道,“娘,儿子让您想起不愉快的事了。”
穆氏摇摇头,“伱爷爷和你父亲不一样。况且就算我和你父亲和离了,你是归家血脉这件事是无法改变的。”
“如果你爷爷还活着,也许你和阿离小时候也许就不会过得那么辛苦了吧,”穆氏望着长大的儿子,神情复杂。
如果归昌的父亲还活着,不可能允许归昌做出后来那么多混账事,归辰和归离也都会有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
归家的败落,就是从归老爷子的去世开始的。
“娘,你说我爷爷是个开明的人?”归辰好奇地问,“他开明在哪里?”
他没想到穆氏回忆自己的公公,居然会用“开明”这个词。
穆氏犹豫片刻,“你真想知道?”
对归家而言这不算是段光彩的过去,穆氏也没想好是否应该告诉儿子。
“如果您不愿意就算了,”好奇归好奇,归辰不愿戳母亲的伤疤。
“倒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穆氏摆摆手,让许文宁端着盘子离开,伸手捋着儿子的乱发,“你和阿离都这么大了,听听也没什么。”
“娘在嫁给你父亲之前,曾经另有婚约。”
穆氏平静地开口。
归辰猛地瞪大眼睛。
他没想到母亲上来就丢下这么一个惊人秘密。
“和谁?”归辰震惊的都结巴了,“您为什么没有、没有和那个人……”
我为什么没有和那个人成婚吗?”穆氏苦笑一声,“很简单,因为在成婚前,和我有婚约的那位公子就去世了。”
归辰愣了片刻,忽然一激灵,“难道说,您婚约的对象是……”
“你猜到了,”穆氏目光复杂起来,“我原本要嫁的人,是金家的儿子。”
归家,金家,穆家……原来如此。
归辰长出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冷汗。
归、金、穆三家是世交,会互相联姻本就是常事。他之前也就曾感到奇怪,他父母本是青梅竹马,怎么会闹到后面情意全无的状态。
现在看来青梅竹马的确是青梅竹马,只是这是一个三个人的故事。
“所以您原来的那位未婚夫……”归辰有些难以启齿。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原本是家族里的修行天才,”穆氏仰头看向弥漫着雾气的天空,“我们这些人因家族而生,家族覆灭的时候,也只能跟着覆灭。”m.xiumb.com
金家被查出叛乱罪的时候,她被父亲禁足在府内,没能见那人最后一面。
“那一夜,金家起了大火。他也在府里。”
按照太祖皇帝的命令,金家男丁全部抄斩,女眷没入教坊司。以防通风报信,那个人作为金家最有出息的男丁,原本是提前和兄弟们一起被召入宫中扣住的。
可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从宫里跑了出来,一路跑回了家中,赶在禁军到达前将皇命传达了出去。
金家所有女眷为了避免受辱,全部上吊自杀,放火自焚。
禁军赶到时,大火已经烧了起来,只得在外围把守,确保没有一个金家人跑出来。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火灭后,从府中一共点出了三百多具尸骨。
不少尸骨因为烧的太干净,已经无法辨认身份。
穆氏只知道,那个曾经和她许下终生的少年,就在那三百具焦黑的尸骨之中。
有太祖皇帝的铁卫亲自把守,没人任何一个人能够逃出火海。
就这样太祖皇帝还不放心,下令让仵作检查那些尸首,最终核对出上至八十岁老者,下至金老将军刚满月的曾孙,都未曾逃脱。
被关在宫里的那些男丁,没能见到家中老小的尸首,就都被推上了斩首台。
那三天,整个贵阳城中都弥漫着血腥味和烧焦的气息。
穆家子孙实在是太多,那被烧死的三百人里,就有穆氏的一个嫁到金家的堂姐。穆氏还有一个叔叔娶了金家女,在得知亲人死讯后,那名金家出身的女儿,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投水自尽。
按理说外嫁女不再是金家人,但太祖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灭尽金家的血脉,在金家满门皆被屠戮殆尽后,又下了灭九族的皇令。
父三族、母三族、妻三族。
阿房宫外的断头台上,三天内杀的人头滚滚。
如果当年她不是尚未和金家交换庚帖,穆氏恐怕也逃不过那一场大清洗。
在太祖皇帝的狠心绝情之下,最终和金家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消失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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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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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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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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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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