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乎拼命般赶到将军府之际,整个京城数得上名号的产婆几乎都汇集在前厅,人来人往,甚是纷乱。
“桃夭如何?”莫阿九匆忙上前哑声问着,身子微软,身后跟随而至的容陌匆忙撑着她的身姿。
“还在……房中……”赵无眠似有些怔忡,即便言语,都添了几分心不在焉的感觉。
“为何不早些去宫中知会一声?”莫阿九言语之间带了几分愤怒,“桃夭已在房中待了多久了?”
“……啊!”却在此刻,房中陡然传来桃夭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声。
“……”赵无眠似被吓到一般,脸色骤然苍白,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莫阿九的神色都随之怔忡起来,她这一生所拥有者不多,是以,容不得失去了……
“桃夭在房中,呆了多久了?”她再次问着,此番声音之中带了几分凌厉之色。
肩头,陡然一暖,莫阿九微愣,扭头望去,却只望见容陌正神色平淡望向她的双眸,眼底却洋溢着浅浅柔光,似……在宽慰。
本焦躁难安的心思,恍若瞬间平和,莫阿九的脸色好看了些许,却依旧死死盯紧了赵无眠。
“一个时辰……”赵无眠终于回应,声音微颤。
一个时辰?
饶是莫阿九,都停顿了一瞬方才有所反应,眼底尽是无奈:“一个时辰?你当成无误?”一个时辰又算得甚么难产呢?即便是一日一夜之人,亦不是没有。
“一个时辰已然很长了!”赵无眠睁大双眸,声音喑哑,“你没听见桃夭的尖叫,她那般痛楚……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大夫昨儿个便说,若是有不测,便是剖开肚皮将孩子取出亦不是不可能……”
“桃夭还能叫出声,便说明此刻她体力还算充沛!”莫阿九顿了顿,“且不说此刻无需剖开肚皮,我那时将后背肌理生生隔开,刮骨痂以正骨,而今不也好生活着……”
话,并未说完,莫阿九便感觉自己肩头大手猛地一颤,她猛地想到自己方才道了些什么,匆忙转眸朝身侧望去,只望见容陌……脸色煞白。
定是想到……那些过往种种吧,莫阿九心思飞转,却终究未曾言语。
约莫又等待了半个时辰,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欢喜之声,而后一声婴儿啼哭之声。
那一瞬,赵无眠身形陡然趔趄,险些瘫痪在地。
房门被人打开,夹杂着一股血腥之味以及抱着婴儿的产婆满眼欢喜:“母子平安!”xiumb.com
赵无眠却似没听见般,飞快冲入房中,莫阿九匆忙跟上。
“你……身子如何?”赵无眠扑倒在桃夭床榻旁,“往后,咱们再不要孩子了……是否痛极?”声音之间,夹杂了几分哽咽。
“男子汉大丈夫,哭甚么……”桃夭因着方才尖叫的缘故,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当真是……累死了!”
莫阿九本担忧的心思陡然一僵,桃夭果真依旧是那个桃夭,而今竟还能说出这番话。
那婴儿当真是顽强的紧,足足五斤多的小公子,赵无眠扎进桃夭房中再不出来,反倒是莫阿九同容陌二人率先抱着婴儿好生照顾了一会儿。
等到赵无眠终于想到自己是婴儿父亲之时,一炷香时间都已然过去了。
桃夭累极,此刻早已沉睡,那婴儿哭过后,同样紧闭双眸,身上皱巴巴的,俨然小猴子一般,倒是说不出的娇憨。
莫阿九与容陌被抱着婴儿的赵无眠恭送出府之时,后者依旧咧着嘴角,战场杀敌数千的赵将军,俨然一个傻子般。
念及他逢喜事,莫阿九难得未曾调侃于他,同容陌二人上的马车,摇摇晃晃朝着皇宫处而去。
只是……这马车之内,未免太过死寂。
莫阿九微微转眸,朝着容陌处望了一眼,他话本不多,然如今他竟只盯着自己,神色微有阴沉,一言未发,着实反常。
但似乎……方才在将军府时,他便已然这般,薄唇紧抿,似被什么事折磨一般,脸上血色都淡了几分。
“发生何事?是否朝堂之事不顺?”思虑良久,终究莫阿九率先启唇。
此刻,天色已然渐晚,偶有不远处市井之处几盏烛火亮起,却是衬的夜色越发寂静。
“……”容陌未曾回应,双眸间,神色似是越发复杂起来。
“你这是……”莫阿九再欲启唇,却未曾道完,便已被打断。
“你方才道……”容陌终于开口,言语间尽是艰涩,“你曾被割开后背,刮骨痂以正骨?”这般痛楚之事,她竟轻描淡写道出,而他……竟全都不知!
她从不说,他便觉得……那些都是过往了。
而今,却在望见她那般轻描淡写道出自己曾经所受苦难之时,方才发现……原来,过往之事,从来都过不去!他甚至不敢想象,这个女人……究竟是如何煎熬过来的?
莫阿九微怔,似未曾想容陌竟是因着此事烦忧,而后却又了然,而今的容陌……早已学会了心疼于她的,烦忧也是情理之中吧?
“未曾我方才所说那般夸张,”她勾唇轻笑,“那时……虽说被人救下,然从城墙摔下,还是受了些伤的……”
后背长骨,断了四处,腿骨也断了,整个人如破败残躯一般。
许是想到过往,她的眼眶都随之一酸。
“阿九……”似察觉到女人情绪所变,容陌双眸都越发深邃,他紧紧注视着她,“你……怨我吧,阿九……”他沉沉道着。
怨他?
莫阿九轻怔,旋即摇头笑出声来:“而今,我已谁也不怨了……容陌……”她叫着他的名字,目光看向虚无之处。
“阿九,那时,是我……你才会……”
他知,自己此刻是在揭开她的伤疤,可却忍不住,想要了解她的过往,想要……让她尽数属于他!
那时……那时啊……莫阿九眉眼微有恍惚,唇角笑意,都添了几分苦涩。
那时,父皇要她不要很容陌,说这一切,他早已想到,说大凌在容陌手中,才能复又昌盛。
她要为大局着想,她是九公主,是大凌的皇后,是一国之母。
可是父皇始终没说,作为妻子,作为被容陌伤害的妻子,该如何自处!
她终究也未曾做太久容陌的妻子,她被废了,国破,家灭,人已矣,似乎只有死路一条。
从城墙上跃下之际,是容陌登帝位后,她最为开心的一天,因为……跃下之际,她终于望见容陌眼底,对她不再是冷清,而是大震。
却未曾想,死亡,竟也这般奢侈。
她为人所救,不知躺了多久,昏迷之际,似一直在马车上颠颠倒倒,所幸,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有人说她命数已尽,有人道她余生尽是残疾,也有人说……她活不过三月。
可是……她却还是活了下来。
没有麻沸散,大夫不敢为她正骨,她便生生忍着后背被人割开之痛,听着刮骨之声,几次痛晕过去,却也熬了下来。
数月,持续的痛,将她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那时,对未来,莫阿九看不见任何光亮……
“阿九,对不起……”耳畔,陡然传来一声男声,夹杂着几丝哽咽。
那时……他竟还那般逼迫于她……
“阿九,是我该死……”他垂眸,掩去眼底巨大悲戚。
他曾让她那般绝望,他曾……逼迫着她只能选择去死,午夜梦回,他亦惶恐万分,以至不敢想,而今,她竟还陪在他身侧!
莫阿九微怔,徐徐抬眸,她望着他,好久勾唇浅笑。
她知,一个人若想得到甚么,总要付出相同代价。
容陌自是极好的,是以,她要得到容陌,须得付出更多。
而今……她似已然得到,又何须抱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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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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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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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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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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