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番话时,莫阿九心底,极为认真,她是真的累极倦极,不愿再这般折磨自己了。
老天仁慈,要她含着金汤匙出生,要她年幼之际,受尽万千宠爱,可终究……因果轮回一场,要还的。
曾经,她那般爱容陌,可容陌不爱她,却在她以为二人终苦尽甘来之际,又发生那般乱子,而今……她已然熬不下去了。
莫阿九终究非铜墙铁壁,她的心,很痛。
道出托人说媒之言,虽是偶然冒出之想法,却也并非玩笑之言。
想等着容陌回应,亦非玩笑。
“砰——”可回应她的,不过是酒肆大门被人重重关上,容陌一言未发,已然起身离去。
莫阿九依旧站在原地,神色间,竭力勾起的笑还如方才一般,只是,眼底似有些恍惚起来。
身侧,似有人轻叹一声,她只觉自己似被人搀着,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之上。
“莫阿九,托人说媒,可是当真?”一旁,余归晚陡然问着,言语之间,竟有一丝侥幸之意味。
莫阿九终于慢慢清醒,扭头望他一眼,没好气道:“和你无关!”
“谁说和本公子无关?”余归晚又是一副惊才绝艳样,“莫阿九,你能寻到比本公子更好的男子?”说这番话时,他眉宇之间,似有霸气流露。
莫阿九呆了呆,有一瞬,她竟觉得余归晚……不只是“天下第一嗓”的戏子身份这般简单。
好久,她装模作样打量他许久,方才颔首:“比余公子还要好的男子,的确世上难寻。”
余归晚眉心一挑,尽是得意之色。
“可余归晚,”莫阿九继续道着,“你觉得,我好吗?”
余归晚眯眸:“样貌平平,身段不行,脾性太大,还有白发……”
“……”莫阿九脸色一沉。
“除却这些外在肤浅之貌,你倒是还算好。”余归晚继续徐徐道着。
也就是……说她样貌不好吧!
莫阿九没好气睨他一眼,“是以,余公子,您惊才绝艳,我可与您丝毫不般配,至于方才所说托人说媒一事,我更不会再找你们这些人。”
“嗯哼?”余归晚眉心轻蹙。
“我若再找,大抵,只愿余生平淡度过吧。”莫阿九眯了眯眸,平淡日子,她心向往之。
“平淡日子?”余归晚闻言,陡然轻笑出声,“莫阿九,你还在痴心妄想?”xǐυmь.℃òm
“这是何意?”莫阿九蹙眉。
“自你出生伊始,你周边所识的每一人,有哪个是平凡之人?而今,这一切均都剪不断理还乱,你却说你想要平淡度过余生?不是痴心妄想又是什么?”
“……”痴心妄想,莫阿九呆了呆。
“莫阿九,你同容陌间,骨子里那般相似,你二人一起,不过只会伤害彼此罢了,”余归晚的目光越发严肃,“可我不一样……”
“莫阿九,感情一事,无非便是你心有所伤,有个怀抱可供你疗伤,而今,本公子的怀抱,可随时敞开着呢!”
疗伤……
莫阿九睫毛微颤,她抬眸,望着眼前男子,良久,勾唇轻笑:“大言不惭……”
“本公子早就这般,你又不是头一日认识我!”
“可……”莫阿九顿了顿,“余归晚,我与你不同……”
“你还欲和我相同?”余归晚径自打断了她,“莫阿九,本公子当世无双,你自然于我不同!”
“不是这般……”莫阿九无奈抬眸,此男子,当真是不可一世,却又让人无可辩驳,最终,她沉思片刻。
“余归晚,你可知,大牢之内是何等模样?”她蓦然转了话头。
“……”余归晚指尖微颤,未曾回应。
“大牢之内,极为昏暗,终日不见阳光,唯有有人进来之际,从门口处,才勉强投射进来几缕光亮……”
莫阿九眯了眯眸,似在回忆着甚么:“大牢之内,太过严寒,尤其冬季,尤其里面的人,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之感……”
“一介女流之辈,此一生若只嫁人生子,便也算善终,可却入了大牢,怕是一世也难洗净身上的污点,旁人如何风言风语不说,单是身份,又会给人带来何等灭族之灾?”
“余归晚,这等女子,你可还会要?”
莫阿九,早已变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日日欢欣雀跃之人,而今的她,心思已苍老,已近枯萎。
“莫阿九,”余归晚唤着她的名字,眼神陡然沉静,嗓音认真,“若是,我要呢?”
此番是莫阿九第一次对旁人提及大牢之内的日子,双手本局促放在桌下,不知所措,却因着余归晚的这几字,而微微颤抖。
她当是感激不尽的,如今,还有人愿要她这般破败之人。
抬眸,望着他的眼睛,彼此安静对望,无人言语。
好久,终是莫阿九率先勾唇笑出声来,不言不语,只是笑,笑至最后,眼角竟有泪珠落下。
余归晚的眉心,却皱的越发紧了:“不准笑了。”他道着,声音平淡。
莫阿九却恍若未闻,依旧笑着,笑的腰背都有些佝偻了。
“不准笑!”余归晚声音陡然增大,添了几丝烦躁。
莫阿九的笑声,有瞬间的凝滞,只是下瞬,却越发欢愉的笑出声来。
“……”余归晚这次未曾再道什么,只是皱着眉,望着她。
“你这般想笑……便笑吧。”良久,他低语,而后,上前一步,将面前笑得欢愉的女子揽入怀中,极为用力,似要将她融于骨血之内一般。
笑声,随之停止。
莫阿九嗅着口鼻之间好闻的气息,感受着温暖的怀抱,终究再笑不出来,眼眶微热,骤然湿润。
下瞬,她伸手,抱住了这般温暖之人。
她冰了太久了,久到……察觉到一丝温暖,便不舍得放手。
“余归晚……”好久,她低低唤着他。
“嗯,我在。”
“他方才说,要将我于宫中之物,全都烧尽……”
“你若是依旧想要,本公子去给你抢过来。”
“不……”莫阿九摇首,泪,蹭在了余归晚身前,“我……要不起了,再也要不起了……”
她与容陌间,早已有了不可逾越之鸿沟。
“那便不要了。”余归晚顺着她的意思道着。
“嗯……”莫阿九低低回应,微微颔首,“余归晚……”
“嗯。”
“我真的……太累了,”她眯着眼睛,眼泪在说出“太累”二字时,瞬间决堤,“自大牢出来,我便日日夜夜难以入眠,只要闭眸,便噩梦连连,可是无人知道……我怕,我怕睡着后醒来,自己依旧在大牢之内,我在大牢时,便常这般梦的……”
“而今,不是梦了,”余归晚低声道着,揽着女人的手,青筋暴起,却在竭力控着,“这是真实的,你若是还是不信,便掐一下自己看看,会疼的……”
“噗……”莫阿九却突然笑了出来,“你若是安慰旁人……此刻,不该让旁人掐你吗?”
“你若掐本公子,本公子岂不是很痛?”余归晚道的分外认真。
莫阿九双眸微凝,她也很痛,只是……以前,无人听她说罢了。
“余归晚,是否,人成长便注定这般累,还是……只有我?”
“人人都会累的。”
“你是否累呢?”
“……”这一次,余归晚未曾回应,只是揽着她的手臂越发僵了。
好久……
“莫阿九,你可让我不这般累的。”
“……余归晚,”莫阿九静默了,“也许,我真的该放手了,托人说媒……是认真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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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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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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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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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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