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神情微滞,眼底早已一片茫然。
他竟这般毫不迟疑,可而今……又有何意义呢?
“你……”刚待开头,却已被打断。
“阿九,不要再说什么我有青青,也不要再说让我当做那三年从未存在,更不要说,我对你只是利用,我自己心中所想,我最为清楚。”
方存墨的话,蓦然多了起来,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你分开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想,我明明已得到我所想要的一切,却为何……并不开心,甚至……难以企及过往三年的每一日……”
“直到那日,我如常上朝,却终是听见两宫人窃窃私语,他们说起了圣上唯一的贵妃的事情,他们说,贵妃当初那一剑伤,本足以要她的命的,还说……贵妃是主动迎上那一剑的,甚至……还说,贵妃如今或者,已然奇迹一桩……”
“阿九,贵妃是你,当初,你为何要主动迎上那剑?你曾险些殒命吧!”说到此处,方存墨的眼圈似有微红。
莫阿九身子却陡然僵硬,她望着眼前的男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时,她早已失去了一切,她也曾拼命全力抓住方存墨这根救命稻草,可归根结底,不过是利用一场罢了。
她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皇弟过活的很好,最后的心愿已了。
那时的她,早已万念俱灰,了无牵挂,她是真的想要离开尘世间的,因为……死去,永远比活着更加容易。
可惜事与愿违,她竟是连死去都难。
她又活了过来,虽然活的……并不精彩,但还是活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莫阿九终是苦笑一声,她的目光似有些朦胧,“方存墨,往事已矣,且那些事同你无甚关系,若是因着那些事,你可以离……”
“怎会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方存墨的声音,竟难得带了一丝眼里,他深深的望着她,“阿九,听见那些,我心内酸涩,我以为那不过是以往你我二人情谊作祟罢了,可是阿九……不一样,我发现,并非这样的……”
“阿九……我似乎,喜欢你。”
男人清润醇厚的声音,在隐隐夜色中呢喃响起,似带着一丝无措与茫然。
莫阿九被吓到了,她睁大双眸望着身前男子,竟不由自主后退一大步。
他说……他似乎喜欢她。
可是……怎么可能呢!明明……只是利用而已,对她,也只能是利用。
“方存墨,今日你思绪有些不清楚,你且先行离开……”
“我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方存墨的声音飞快,打断了她,“阿九,你我相处三年时光,你比之任何人都了解,我现在究竟是玩笑,还是认真!”
玩笑还是认真……
莫阿九茫然抬眸,她望着方存墨,她知道,他是认真的,认真的说喜欢她,认真的在聚贤斋等着她,认真的找来此处,向来都是认真的。
良久,她缓缓抬眸,声音平静:“所以呢?”
所以,眼下又是何意呢?过来对她说声喜欢,便可以将曾经的伤害抵消?
若是这般,那么她是否也可刺他一剑,而后道歉了事?
怎么可能,天下岂有这般便宜之事!
“离开容陌吧……”方存墨的声音,听来似乎格外艰涩。
离开容陌?
莫阿九却只自嘲一笑,这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她想要离开那个男人,离开皇宫。
可这话,自方存墨口中说出,她却只觉万般讽刺。所有人都有资格这般劝自己,唯独这个利用自己三年的男子,没有资格!
“你以为你斗得过容陌?”君臣之间,天壤之别。
容陌此刻不过生她一人之气罢了,若是知晓方存墨参与其中,定会勃然大怒。
天子之怒,动辄伏尸百万!
“若是……我愿为你放手一搏呢?”方存墨的目光,万般深邃。
莫阿九的神色却有些慌乱起来,她垂眸,好久,方才重道:“而后呢?”她轻语,“即便我离开了容陌,之后呢?当你方存墨的小妾?在你心中,我便这般下贱?”xǐυmь.℃òm
她无法当做那三年的利用从未发生,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方存墨。
“我从未这般说过……”方存墨的神色蓦然灰败下来,“阿九,我……未曾碰过青青……”
未曾碰过……
莫阿九怔怔听着,却不知为何,有些想笑,可……眼泪却率先出卖了她。
“方存墨,你是不是以为,那一纸婚书不过废纸一张罢了?还是你们这种人早已习惯了三妻四妾?姻亲可是儿戏?你这般,容陌亦然,你们真以为,不碰自己的夫人,便能证明你们的忠贞不二?”
她声色俱厉,眼泪却早已难受控制。
“绝无可能!”她重重擦了一下眼角,“方存墨,自你利用我迎娶温青青后,你之感情,早已不再纯粹。”
说完这一切,莫阿九却只觉心中空落,好久,她方才如叹息般轻道:“你走吧。”
她说,最好全都离去,她的身侧,本就不该留有任何人!
莫阿九此生,注定孤独。
“阿九……”方存墨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声音似是呢喃,“我从未这般想过,我只是……发现自己无法碰触旁人而已……”
每次面对青青的殷切目光,他会逼着自己迁就,可当手触碰到哪柔腻触感,他却恍然望见成亲那日莫阿九泪眼破碎却依旧故作坚强的模样,心口酸痛。
他不喜这种酸痛,久而久之……便不再碰触。
“你无需解释了……”莫阿九的情绪逐渐平和,声音带着一丝喑哑,“方存墨,今日你我二人既已摊牌,我也不介意告知于你,即便无那三年之利用,我也决计不会喜欢你。”
她的爱,早已在很久之前,给了一个男子,可那男子并未珍惜,他弃若敝履一般丢在地上,极尽践踏。
那一日起,她的心已然破碎,她却再不愿弥补,只将那碎片放在心底深处,不碰触,不提及。
方存墨素来温润的神情,那一瞬变得苍白,他立于原地,定定望着眼前女子,她似乎……越发决绝了。
他终是悔了,却也终是……晚了。
“阿九……对不起。”他垂眸,轻声道。
莫阿九没有动,她站在那里,心里却尽是荒芜,她不知自己该如何走下去,似乎前路一片黑暗,好久,她缓缓启唇:“方存墨,和温青青二人,好生过日子吧。”
她静静说着,“喜欢你曾为之心动之人,总是极为容易,那时再回首,说不定此刻你口中的喜欢我,不过只是错觉一场罢……”
“我知晓,并非错……”
“我不喜欢你,”未等方存墨说完,莫阿九已经打断了他,而后静静补充,“且永不会喜欢上你。”
她终是自私的,她不知晓此刻方存墨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可她知道,只有方存墨同温青青好生过活,容陌才不会轻易找她麻烦。
容陌曾说,他在温青青守护幸福。
“是否错觉一场,我自己清楚,”方存墨坚定望她一眼,而后苦笑一声,静静转身,“天色已晚,阿九好生歇着,改日我来找你。”
果然,还是那个固执的方存墨。
莫阿九望着那个神色身影,终是疲惫的垂眸。
事情……怎会发展至如今这般?
“啪啪啪……”门前一颗老槐树后,蓦然传来几声掌声,一抹白色如谪仙的身影,若隐若现。
“郎情妾意,好生动人!”随之而来的,是男子清冷疏离的声音。
莫阿九一滞,猛地转身,却在望清男子时,呆怔在原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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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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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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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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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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