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像这个瓮一样。”
顾小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解开这个魔咒,但是等到了生命尽头,她才发现,这个魔咒根本就解不开。孩童时代受过的伤害,即使用整个人生去解救都无法成功。因为那对人的成长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
每当李庄打她的时候,那种居高临下,仿佛在看件破烂一样的眼神,都会叫顾小妹痛苦不堪。她没有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只是觉得人这一生,不该被别人毫无理由的践踏。
温柔不是罪,性情柔和也不是别人打击的理由。这个世上有那么多人,性情不可能都那么强硬,也不可能每一个都能保护自己。但是,这都不是别人伤害自己的理由。
她是一个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但却总有人叫她当一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器具。虽然顾小妹说不出来,但是她怎么会愿意呢?
只是终其一生,她都没能说出那个‘不’字。
她也好羡慕那些在父母兄姐的爱护下长大的小姑娘啊,她们是那样光辉灿烂,脸上的笑都那么好看,但自己却是灰头土脸,整个人生,好像都没有发过光……
“小妹,我的小妹……”
老顾头轻轻揽住顾小妹越来越虚弱的身体,眼睛里满是泪水。他的妹子啊,这一生过得太过苦长,若是有下辈子,别做我的妹妹了,做我的女儿吧,我定会一辈子疼你爱你,对你好。
至于漫长且艰辛的这辈子,你就放心的去吧,哥哥知道你的意思,不会叫你在底下也难过。
轻轻顺着顾小妹苍白的头发,老顾头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孩童时代,两人会在繁重的农活间隙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一起描绘日后的美好生活。老顾头还说过,日后和阿兰成亲了,就把顾小妹也一起带走,三个人一起幸福的生活。
但那些昔日描绘的美好场景,在现实的摧残下,就像一层画,纸张脆弱,轻而易举就被撕破了。
小的时候年少轻狂,总觉得这个世界会随着自己而改变。总认为自己日后会成为一个很强大的人,可以轻易改变眼前这一切。但后来才发现,原来年少轻狂,都抵不过世事怅惘。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成长。
不过,至少现在还有他在。至少在小妹临走之前,还有自己在。
哼着以前常唱的小曲儿,老人沙哑的声音在这件小小的屋子里回荡。并不是多好听的声音,但对于最熟悉它的人来说,这就是一首安魂曲。
顾小妹长长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生命的最后,她想起的不是自己的儿女,而是二哥。还有那个瓮。在四周一片死寂之中,顾小妹轻轻的呼喊,那声音在屋子里久久回荡。
“哥,哥哥……”
“别怕,哥在。”
“哥啊……”
“你说。”
“……我是,我是一口瓮,要葬在南山中……”
最后一个字吐出,顾小妹眼角一滴浑浊的眼泪悄悄划过,落入老顾头的衣服里,瞬间就被吸收不见了。
看见顾小妹的手骤然垂软落下,李达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娘——”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母子母女这一世,能做的,顾小妹都做了。如今只剩下一个未能说出口的愿望,带着淡淡的惆怅,消弭于无形。
“娘——”
“奶奶!”
“外祖母!”
屋子里一片哭声,所有人都红了眼眶。顾小妹这一辈子,虽目不识丁,但温和宽厚,品性贵重,叫人尊敬。此时见这样一位老者离世,不管熟识不熟识,所有人都奉上了自己的敬意。
在一片哀嚎哭泣声中,老顾头反而是那个淡定的人,他将顾小妹放躺在床上,仔仔细细的给她理好凌乱的头发,然后退后一步,让那些妇人们给她套上干净的寿衣。
从这一步开始,老顾头都没有再插手,只是安静的做个看客,什么也不说。按照规矩,李家村的人去世要停灵三天,然后再下葬。这三天时间,李达等人将顾小妹的遗体运回顾家村,然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在此期间,老顾头根本没有去看过。李达妻子等人还觉得奇怪,但是碍于之前那件事,她们都害怕了老顾头,因此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做些饭食送过来,聊表孝心。
这三天时间,老顾头来者不拒,甚至还自己去买了几斤肉,每顿都吃了许多,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安静的磨锄头等农具。
等到第四天,李家村的葬礼哀乐声几乎要传到长生他们住着的小院子了,她站在自家的扶梯上,静静地看向李家村的方向。那里,李家人身穿孝衣,排成长队,将装着顾小妹的棺材一路运到李家祖坟,然后将其与李庄葬在了一个墓里。ωωω.χΙυΜЬ.Cǒm
这天晚上,按照惯例,李达等人宴请宾客,一直到深夜,人群才渐渐散去。
本来宾客散去,大家该去睡觉了,但李达兄弟几个睡不着,李达妻子妯娌几个劝他们早点儿歇息。毕竟举办一场葬礼也不是说着玩的,很累人。但被拒绝了。
“你们先回去睡觉,照看好小宝他们。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说说话。”
屡劝无果之后,几个女人们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回去了。
只剩下兄弟几个相对无言,默默地喝闷酒。
而老顾头早已经喂饱了老黄牛,趁着夜深人静,带上长生和农具,往李家村赶。
长生睁大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夜色,生怕有谁突然跳出来挡住自己的去路。老顾头也不抽旱烟了,手里握着一把锄头,满意的看着它已经被磨亮了的刃。是把好锄头,挖起土来,也一定顺畅的很。
不出半个时辰,这辆沉默的牛车就已经来到了李家祖坟附近。这里除了一片沉默的坟墓,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耳边还有不知名鸟类的凄厉鸣叫声,衬得这夜色愈发凄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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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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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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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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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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