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好生无奈,径直回到卧房,果然婆子丫鬟们都被打发出来,桌上的汤药一口没动。
床榻里,半躺着虚弱的人,似乎是先头的药起了作用,发汗后将鬓发都打湿,凌乱地贴着脸颊,发丝间,露出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
胤禩走来,轻轻拨开乱发,手掌摸到苍白的脸不再滚烫,也算松了口气。
“我身上黏腻得很,出了许多汗,不要靠近我,怕弄脏了你。”八福晋轻轻推开丈夫的手,眼中含泪道,“胤禩,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胤禩不语,又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卷起妻子的裤腿,膝盖上的淤青都显出来了,一片青紫,触目惊心。
“过几日,请专治跌打的大夫来瞧瞧,别落下病根。”胤禩道,“你现在身上不好,心里也难受,若是发发脾气心里觉得畅快,不必憋着,骂奴才或是骂我都成。”
八福晋摇头:“那我岂不是成了惠妃一般暴虐之人,何苦来的。”
胤禩听得心疼不已,叹道:“是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霂秋,你心地善良,老天爷一定不会亏待你。”Χiυmъ.cοΜ
八福晋却凄凉地笑了:“除了你,老天爷何时待我好,何时不亏待我?”
“霂秋……”
“我、我听三福晋说,四福晋是故意与我亲近。本是三阿哥要四阿哥疏远你,提防被你利用,四阿哥也许是不愿意随波逐流,就让四福晋来与我好,借此向外人表明态度。”八福晋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原来那日她待我的好,都是假的,怪不得今早进宫,侍卫分明说我与她是前后脚到的,可她都不愿停下等一等我,故意甩开我。”
“霂秋,你想得太多了。”
“你不知道,胤禩,你不知道……”
胤禩担心妻子太过激动,又惹出热症来,便不再与她分辩,耐心地哄着陪着,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药送下去。
八福晋服药躺下后,直觉眼皮沉重,昏昏欲睡,但撑着最后一分力气,拉着胤禩的手问:“三阿哥不是老实人吗,怎地要害你,还、还拉着其他兄弟挤兑你……”
然而,不等胤禩回答这话,虚弱至极的人,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能睡着是好事,睡着了不会伤心难过,也不会再折腾身边的人,胤禩吃力地站起来,将为妻子擦汗的棉帕丢入水盆中。
他步履沉重地走出卧房,开门将丫鬟婆子都放进来,吩咐道:“仔细伺候着,福晋的病情若有反复,立刻来报,福晋若是醒了,就哄她再睡下,不必惊动我。”
“是。”
“福晋受了委屈心里不痛快,身上也辛苦,难免郁躁烦闷,不好伺候。看在她平日待你们不薄,不要在心里生怨恨,过了这几日,她自然就好了。”
看着下人们俯首称是,胤禩心里却不好受,堂堂皇子,居然对下人说这些话,要哄着他们好好伺候主子,实在丢尽了天家的脸面。
可是没法子,宫里没有长辈扶持,宫外也无所依靠,他们连年岁都很小,难免主少遭奴欺。
胤禩忽然想起霂秋方才说的话,老天何时不亏待她。
虽说他们夫妻是一样的,自幼不得父母庇护,在他人屋檐下讨活,可霂秋是没了爹娘孤苦伶仃,他算什么。
皇阿玛日理万机,其他兄弟有的,胤禩也有,皇阿玛还常常夸赞他,他因此可以不被宫里那些势利刁钻的奴才欺负,胤禩心里是满足的。
可是额娘呢,他分明有生母在宫中,且生得貌若天仙,为父亲昔日所钟爱,为何却在生下自己后,甘愿避居一隅,仍由一个强抱婴儿辗转宫闱,零落漂泊。
四哥被送给佟皇后,是受尽宠爱,是德妃忍痛为长子攀的高枝,可他呢,被送到长春宮是图什么,额娘为何不争一争,哪怕争个嫔位,也能把他留下了。
“额娘……”回到书房,胤禩没有进门,只是出神的站在屋檐下,口中不自觉地呢喃,“额娘,您为何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
紫禁城里,这个时辰,各宫已预备熄灯,环春提着空了的篮子,从延禧宫门下走出来,觉禅贵人的宫女香荷,殷勤地为她打灯笼,环春便自己接过,要她留步。
手里的篮子,装的原是今日宜妃娘娘为客人准备的茶点,永和宫里孩子多,宜妃也是大方,送来的比别处更多,德妃便命环春挑一些,送到延禧宫来,给觉禅贵人和胤祥的额娘也尝尝。
但实则,环春是来替主子问一句话,下回八福晋若再受惠妃折磨,要不要她们出面。
环春回到永和宫,待公主和阿哥们来向娘娘请晚安后,才向娘娘禀告:“觉禅贵人说,只要惠妃在一天,这样的事就还会发生,帮了一次,下回又当如何,不如叫八福晋自己想法子对付惠妃娘娘,只要不是快被打死了,贵人请您不必理会。”
德妃轻叹:“她是真狠心啊,想来也是,亲儿子尚且如此,儿媳妇又如何呢。”
环春苦笑道:“您别说,八福晋若不是八福晋,觉禅贵人兴许还多几分在意,见不得人受苦。”
“她心地善良,奈何遭遇和经历,都容不得她再做善人。”德妃说着话,朝窗外张望,吩咐道,“来帮我拆了发髻,不等了,皇上今晚未必过来。”
环春忙道:“万岁爷几时说来又不来的,还是等一等吧。”
“皇上自然不会食言,可今日是翊坤宫的好日子。”德妃起身往妆台走去,说道,“宜妃也盼着呢,只要皇上能歇好,去哪儿都一样。”
环春上前伺候娘娘拆头面,无奈地笑道:“皇上将六宫娘娘们安置得稳稳妥妥,有些话奴婢不敢多嘴,但到了咱们四阿哥,那可真是一往情深,若不求子嗣,若不是皇阿哥,怕是要和福晋一夫一妻到白头的。”
德妃看着镜中的自己,默默念:“一夫一妻啊……”
只见绿珠从门外进来,老大不情愿地禀告:“主子,宜妃娘娘等在乾清宫外,把皇上接走了,梁总管派人来传话,请您早些歇着。”
德妃淡定地笑道:“不论如何,还有一个活得率性的人在。”
环春直摇头:“您这是夸宜妃娘娘呢?”
德妃却道:“难道我不想吗,是我不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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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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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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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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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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