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所在城池,名为洛阳。
是整个九荒最庞大的城市,没有之一。
或者说,如今九荒最大。
在更为久远的岁月,有一个伟大的王朝,真正做到了日月所照皆为王土,将那座中土神州统一。
岁月悠悠,如今神州却只剩一人。
守着这一整座大洲,不愿离去。
在那之后,洛阳便成为了天下最大的都市,这里汇聚了各洲的修士,有的人来了又走,有的人却再也没回去。
有的是不愿走,有的是不能走。
天门往外,便是整整十七座万仞高的巨大剑碑,这十七座碑的周围则是整整万亩的空地,只以白玉铺就地板,上头没有建任何的建筑,几乎占洛阳城的三分之一。
寸土寸金的洛阳来说,是很不寻常的事。
但是每个来过洛阳的人都知道,这里从前不会有建筑建起来,往后的岁月,同样不会。
因为这剑碑之上所刻,乃是战场战死之人的姓名。
密密麻麻,如今已经写满十七座剑碑。
每每路过这里,赵拢月都会躬身作揖以示敬意,即便是这次着急赶回家见母亲也不例外。
再往前走,便是洛阳城的城区。
赵家大宅,便在这闹市中。
也唯有坠仙洲三大家族之一的赵家有这个资格。
赵家门口从来不设守卫,赵拢月的性子,又是去哪都是不守规矩的,此刻是回到自己家,就更不会拘谨。
她直接一个腾空,出现在庭院之中,府里的人对自家大小姐的行事也习惯了,只当没有看到。
龙兰时刚从蜉蝣洲回来,不久之后便要去前线战场,此刻忙中偷闲正在府中凉亭喝茶读书,自家闺女的出现顿时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放下书籍,轻笑道:
“往日你爹爹赶你都不愿意回来,我昨儿个才回到府里,你就着急忙慌赶回来了,不像我家闺女呀!”
赵拢月脸颊一红,边给龙兰时倒茶,边说道:“哎呀,娘亲您是知道的,月月打小跟您比较亲,这次您舟车劳顿这么辛苦,我不得回来给您请安?”
龙兰时怎会不知女儿的心思?
“请安是假,打探消息是真!”
“哎呀,娘亲您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仙族的探子一样,女儿尽尽孝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
“那陈夜的消息我就不说喽?”
赵拢月顿时抱住龙兰时的手臂,“唉呀,娘亲你分明知道人家的心思,怎么跟李姨一样,老喜欢逗我呀!”
“放心吧,那小子活的滋润着呢!”
“您见过他了?”
“见过。”
“然后呢?”
龙兰时故作不知,“什么然后?”
“他最近在干什么,做了什么事情,有没有问起过我?这些娘亲你什么都没有说啊!”
陈夜的这位龙姐姐,眼珠子一转,“那我就不知道了,当时和他只是匆匆见了一次,人家正忙着赶去蛮荒洲救那位妖族的小姑娘呢,哪有时间理会我?”
没想到赵拢月半点不上当,“前些日子妖族对蜉蝣、云晓两洲大举进攻,朝隐好战,又有错筠辅助,想要化解战事,要从妖族内部下手,身为旧皇一脉仅有的后裔,那只小狐狸是最合适的着手点,陈夜倒是会做这种事。”Χiυmъ.cοΜ
龙兰时有点惊讶,“哎呦,这么大方?”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娘亲?先不说陈夜那个笨蛋敢不敢做对不起我的事,就是他有那个胆子,娘亲你这一趟碰上了,还能就这么回来?我是万万不信的。”
“倒也难说,你娘我瞧不上这笨小子,而且天涯书院那帮老家伙,铁了心要给陈夜牵这门亲事,我一个女子家,岂是天涯书院两位圣人的对手?就只好回来了。”
赵拢月就更不信了。
“余先生我又不是没见过?我还跟他老人家在大夏喝过酒呢,他才不会做这种事,娘亲啊,你不懂余先生!”
龙兰时盈盈一笑,理着少女的头发,柔声说道:“不错,有魄力够信任,喜欢一个人就该是如此,信任对方也对自己抱有自信,如此才能走得长远,娘亲不逗你了。”
“那他究竟怎么样了嘛?”
“你不如自己问他。”
赵拢月猛地站起来,惊喜道:“他要来?”
“已经上了渡船,就这几天的事情。”
说到这,赵拢月反倒是紧张了起来,眼珠子一转,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转头就又跑了出去。
庭院的另外一边,听闻女儿归家赶出来的赵三天,只看到了女儿的一个背影,顿时怒火丛生,这位大剑仙坐下来连喝几杯茶,都没能把那股子火气压下去。
“陈夜陈夜!又是陈夜!”
“亲爹不比外头的野小子重要?平时好几个月不着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是为了打探那小子的消息!”
龙兰时白了一眼赵三天。
“他有不好的?也就是我生的早了,若是我跟月月一个年纪,我也喜欢陈夜,才不选你个醋缸子!”
赵三天到底是没胆子跟自家夫人顶嘴的,撇撇嘴只是闷头喝茶,许久才抬起头来,疑惑道:“丫头去干啥?”
龙兰时轻笑一声,“咱家闺女能做什么?我方才告诉她陈夜来坠仙洲的消息,这会儿想必是去问渡船何时到呗。”
“什么?这小子还敢找上门?”
赵三天眼神顿时阴沉下来,思量许久终归还是没能坐住,“我就守在家门口,他敢来我就敢把他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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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夜回到观景台之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眼眸之中都带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敬畏。
一部分则是好奇看向他手上的飞剑。
飞剑全身赤红,如同蒙着一层鲜血。
样式倒是正经规矩,一尺长短,有剑柄无护手,通体呈现流畅的棱形,剑锋寒光熠熠,即便在至阳之火中深藏多年,却没有半点异样,足见此飞剑的不凡。
毕竟是一个道家圣人的本命飞剑。
首先锻造的材料就定然不俗,再者说,就是一块凡铁,经过圣人多年的剑意浸染,也已经成神兵!
陈夜浑身还是焦黑模样,看了眼众人,在那个芦鸣銮的身上停留最久,不过没有说什么,也不曾提及方才芦鸣銮自己提出的跪下磕头的赌约。
最后才看向佛子,露齿一笑。
此时浑身焦黑就更显那口白牙灿烂。
“佛子,可算是陈某险胜一筹?”
无法自嘲一笑:“你这句太折煞小僧了,何止险胜一筹?就是再多两个无法,也断然取不到这把飞剑的,这次是你陈夜完胜,我还不至于像这位芦公子一样输不起。”
这话一出,芦鸣銮顿时脸红耳赤。
众人顿时想起方才芦鸣銮的赌约,都带着审视的眼光看向他,芦鸣銮被看得没办法了,只好闷声不吭跪下朝着佛子和陈夜磕了三个头,逃一样跑开了。
陈夜倒是无所谓,转身离去。
佛子快步追上来,随着陈夜回到房间里头,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说道:“快快快,给我瞧瞧那飞剑。”
陈夜无奈,只好把飞剑拿出来递过去,同时还将那块头骨也取了出来,打算让佛子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无法接过飞剑,啧啧赞叹,“这就是那把满江红,想当年就是这把飞剑,纵横坠仙洲战场数百载,毫不夸张的说,光是死在这剑下的仙神两族亡魂,就有十万!”
陈夜神情一凛,“满江红?”
无法闷声道:“也就你不懂了,这把满江红,可是无数剑修心中的白月光,可望不可及的存在,没想到最后的归宿,竟然是你这么个目不识丁的家伙,太气人了!”
“满江红……”
陈夜不断回味着这个名字,起初还觉得有些娇气,但越是回味,越是能感觉到其内的豪情。
“其实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一位儒家圣人岳先生,他虽是读书人,却精通兵法,且修为强大,他闪耀的那个时代,曾一度带领着人族打上第五天阙,其一生杀灭仙神百万,何等豪情?小僧纵是出家人,也觉得心神向往。”
陈夜忽然觉着,这把飞剑有些沉重。
佛子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交还飞剑之后,目光落在那个头骨之上,脸上露出奇异之色。
“这个头骨有点门道……可惜我的见识和修为还是不够,其上设置了禁制封印,我从未听过这种禁制,这次去到坠仙洲,找我师叔祖或许可以解你疑惑。”
陈夜只好再度收起来。
佛子也知道陈夜此刻的情况不好,没有过多打扰,闲聊几句便离去了,让陈夜自行疗伤。
这一次伤势确实很重,陈夜花了三四天时间,一直到渡船来到云晓洲的北方渡口时,也只好了一成左右。
之前陈夜的整个身躯几乎都被焚烧成了焦炭,能有如此成效,还是因为这幅身躯融合了九道不同的分身的缘故,否则还不一定能好的这么快。
就像佛子,情况比陈夜好一点,但是陈夜敢肯定,此刻无法的情况要比他棘手数倍。
至于新得的飞剑满江红也只是粗浅先寄放丹田,还不曾完全炼化,不过从拿到那一刻开始,可能因为之前道家圣人设置过禁制的原因,便已经和陈夜绑在一起。
早一点迟一点炼化,其实无伤大雅。
说曹操曹操就到,陈夜正想着佛子恢复如何的时候,外头的阳台传来一阵响动,陈夜不用想都知道,又是这位大叶禅宗的佛爷大驾光临。
如同进了自己家一样,大大咧咧坐下。
“陈夜,你之前来过云晓洲没?”
陈夜收起印决睁开眼,“没。”
“那你就呆着这?外头热闹着呢,咱俩去逛逛吧?就咱俩这形象气质,说不得还能在这留下些许风流韵事呢。”
陈夜赶紧摆手道:“别,我就算了。”
“行了,就别在你家佛爷我面前装了,你们这些个剑修我还不了解?嘴上不老实,暗地里不知道把多少家的闺中女子的心儿魂儿勾走了,赶紧走!”
陈夜有心辩解,言辞无力。
“也罢,呆着也是呆着。”
于是两人起身下了渡船。
大概可能因为云晓洲并不限制本洲修士和其他洲的来往,所以渡口的规模要比蜉蝣洲大了接近一倍。
开设此渡口的,也是云晓洲的五大宗门之一真武宗,在这修士受到保护的同时,也需要交纳过路费。
无论是从外头进渡口,还是从渡船之上下来,都是如此,不过来到这里的,都是有能力有财力跨洲旅行的修士,过路费倒也不算很贵,只需一块极品灵石。
交了过路费之后,佛子就有些跃跃欲试。
“渡船三日之后才走,方才我看到,从渡船上头搬下来许多货物,想必是此处店铺从别洲进的货,咱不去瞧瞧,想必就是佛祖都会怪罪小僧的。”
陈夜揶揄道:“你喝酒吃肉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佛祖?”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佛在心中,心中有佛,喝酒吃肉又能如何?斋戒只是形式主义,没卵用!”
“哎!这是好东西啊!”
一转眼,佛子已经跑到一旁的摊位上,抓起一方墨砚,把玩两手,朝那摊主询问价格。
后者看到是个和尚,冷冷道:“三百万极品灵石。”
佛子顿时恼了,“你怎么不去抢?”
“概不讲价,不要就滚蛋!”
这下子顿时激起了佛子的好胜心,也不恼怒,而是抬手一挥,竟是拿出了一张椅子,坐下来跟那摊主杀价!
陈夜摇摇头,这番行为……真佛子!
换了个人都做不出来。
恰恰那摊主也是倔脾气,死活不愿意低头,一口咬定就是不愿意降价,陈夜估摸着这两头倔驴能在这耗上几个时辰,打了声招呼便自己一个人走开了。
佛子好不容易找到乐子,也不愿意放弃,倒也没有缠上来,仍旧在那里跟摊主讲道理。
渡口极大,陈夜逛了两三个时辰,也才走了三分之一不到,只是摊位虽多,还是没能找到心仪之物。
就在陈夜兴趣恹恹,准备回渡船的时候,忽然瞥见一家店铺,位于街角不起眼的角落,是个典当铺。
也不知道是福至心灵还是什么,陈夜忽然起了进去看看的念头,轻轻推开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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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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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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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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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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