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厚重的窗帘,隔蔽了一应暑热,伴着空调细微的风声,倒是让有些昏暗的小卧室有了不少沁人的爽利。
“啊!”
伴着一声有些凄厉的惨呼,莫南双手在空气中接连抓了几下,猛地一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层黄豆一般大小的冷汗,肉眼可见地从莫南头颈处渗了出来,转眼间,就将他原本有些潦草的碎发打湿成了一绺一绺的。
在梦境中,莫南努力挣扎了十余年,最终还是死在了那无边无际的大雨之中。
梦境是如此真实,一时间让莫南的精神还没从梦境的边缘脱离出来。
努力地尝试聚焦一下眼睛的焦距,莫南竟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又做了一场噩梦,还是在那惨烈的地狱中做了一场难得的美梦。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总算是把莫南的魂魄给召唤了回来。
“爸爸,你又做噩梦了呀。”
一个穿着皮卡丘睡衣,怀里抱着一个大白鹅玩偶的小女孩把脑袋从门口伸了进来。
小姑娘年岁不大,扎着两个小辫儿,晶莹剔透的脸上,还有不少活力满满的婴儿肥
只不过眼波流转之间,却又有不少和稚气未脱的脸庞全然不称的狡黠和通透散落出来。
“薇宝……”
见到在梦境中早已逝去的女儿出现在自己眼前,容貌依稀还是末世前的样子,直接让莫南的鼻头一酸。
强忍住眼角潸然的泪水,莫南勉强收敛起还弥散着的精神,一把将薇宝搂在了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爸爸又梦见好久不见薇宝了吗?”
莫南的怀抱有些太紧,让名唤薇宝的小姑娘眉心隐隐地抽了抽。
不过似乎她已经有些习惯了莫南每次噩梦醒来的亲昵,所以并没有大惊小怪,反而用手里的大白鹅帮莫南擦拭起额角的汗滴来。
“爸爸不怕,薇宝会一直陪在爸爸身边的。”
听见女儿甜丝丝的嗓音,莫南这才将惊魂未定的三魂七魄放回了躯壳之中。
“对,薇宝这么可爱,爸爸怎么可能舍得薇薇离开爸爸身边。”
揉了揉薇宝因为方才被自己紧搂在怀里弄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莫南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那一丝丝真切无比的触感,这才确信了自己方才又做了一场真切无比的噩梦。
见爸爸没事了,薇宝轻车熟路地躲开莫南向自己额头偷袭来的莫南的嘴唇:“胡子扎扎,嘴巴臭臭,不要香香。”
一时间,本来阴暗的卧室里充斥的阴冷,被父女两个欢乐的笑声驱散得一丝不剩。
切了些水果,看着女儿开心地跟大白鹅玩起了下午茶time,莫南本来只是略微有些舒展的眉头又偷偷地紧缩了起来。
因为自由工作的关系,莫南养成了两段式睡眠的习惯。
每天陪女儿吃过午饭,爷俩都会雷打不动地睡上两个小时。
薇宝本来不排斥跟爸爸一起贪婪一下安逸的午后小憩,只不过从半年前开始,莫南便开始做噩梦。
吓到了两次薇宝之后,这间略微有些逼仄的小卧室,便成了莫南午后的流放地。
只不过是噩梦而已,莫南本没当成什么大事。
谁知这噩梦居然接连地做了起来,每次都是在午睡的时候发生。
一开始,莫南也尝试了许多办法,比如求助各路医生,各种药物药水的喝了一堆,除了让发际线有了一丝隐忧之外,接连的噩梦却并没有任何改善。
莫南也尝试过改变自己的生活作息,比如取消午睡,只可惜噩梦可能会迟到,却一直没有缺席。
每到午后,不管莫南身处何地,以什么姿势,只要没有危险,都会沉沉地睡去。
就好像,灵魂被什么东西召唤去了那个噬人的梦境一般。
梦境一如既往,先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天灾,高温,暴雨,飓风,冰雹……
直到海对面那处大陆正中的火山,发出一声响彻寰宇的巨响,将那春秋鼎盛的帝国一波带走的同时,也彻底宣告了末世的到来。
末世一开始,只是地震,酸雨。
接连而至的还有无尽的黑夜。
好不容易等来了黎明,伴随而来的却又是一场无穷无尽的豪雨,和豪雨浇灌出来的,如同潮水一般无穷无尽的怪物们。
梦境的内容始终都是如此,就好像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游戏。
而莫南,就是这个游戏里面仅有的一个玩家。
而且这噩梦是如此真实,甚至可以在莫南的记忆里留存很长时间,也就让莫南有机会将梦境的攻略记载下来。
半年多过去,冬去春来,莫南记载的攻略已经是一本厚厚的词典了。
一百多次噩梦,让莫南从一开始死于天灾,到后来能扛过永夜的饥饿,最后已经可以在梦境里面存活十几年了。
只可惜,随着薇宝成年的时候那一抹终于来临的黎明,无边无际的怪物也一并席卷而来,不仅带走了莫南的妻女,也带走了他的生命。
只不过这无边的怪物,却并不是这末世游戏中最可怕的东西。
最可怕的东西,自然是那无迹可寻,又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心。琇書蛧
亲人的背叛,弱者的恩将仇报,乃至贪婪和嫉妒,才是莫南这百十次通关末日游戏时最主要的失败原因。
只不过今天的梦,似乎又和之前的梦境有所区别。
带着全家挺过了一众灾难,终于等来了黎明的时候,最终因为小舅子的背叛,自己一家被赶出了赖以求生的庇护所。
一家人带着仅剩的几件器物从拥挤的庇护所里面仓皇逃生之际,薇宝突然从家传的那个老物件中获得了一个空间。
只不过莫南还没来得及琢磨那空间到底如何使用,无穷无尽的怪物就瞬间冲散了一家人。
莫南为了保护妻女,舍生拼杀了一条血路出来,却只看到原本妻女的位置只有一个黑乎乎的空洞留在那里,最后也不知道薇宝有没有从那无尽的怪物群中逃出生天。
记录到这里,莫南抬起头来看了看摆在客厅置物架上面的那只黑白花的瓷猫起来。
瓷猫是母亲留给莫南仅有的遗物。
莫南的外公家族历史上出过好几位官员和地主,曾经很是风光过些时日,只不过家道中落,留给莫南的也只有这一只母亲从小带在身边的瓷猫了。
瓷猫确实是个老物件,宋朝的东西,只不过不是官窑。
莫南找学历史的同学看过,说只不过是个宋代耀州窑的日常物事罢了。
“可能是个枕头或者存钱罐,背上这个洞可以灌水或者放些小东西进去,不知道被谁用石膏给填满了。”
见多了好东西的同学这么评价:“大路货,不值钱的。”
不过毕竟是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又确实是宋朝的老物件,本身也不大,所以在梦境里面,一家人也就没舍得丢了这件承载着莫南念想的物件。
只不过联想到今天的梦境,莫南看向那只瓷猫的时候,突然觉着那瓷猫的微笑变得有些玄妙了起来。
还不等莫南去琢磨一下那瓷猫到底有什么异样,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莫南的媳妇林青打来的,原来是媳妇马上就要下班回家了。
林青是第一人民医院的妇科医生,一般都要加会儿班才能下班,今天因为中午加班做了场手术,下午排期的病人没听她的医嘱吃了饭,只能改期再做,这才能提前一会儿下班。
“怎么会有这种人,手术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有心思玩文字游戏的吗?”
电话里面媳妇的声音有些暴躁,挂了电话的莫南发现薇宝不知道何时已经收拾好了出门的东西。
“爸爸,我们去迎接打猎归来的妈妈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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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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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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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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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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