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涟似是陷入到回忆之中,眼神一瞬间变得阴狠空洞。
他的母亲从十几层的台阶上滚下去。
他就站在台阶上。
他数着。
她一共碰撞了八次,最后摔下那三米高的台阶,躺在那里,还朝他伸手。
他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要叫他打电话救她。
他没动。
也没有去打急救电话。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看着她身下的那一摊血扩散的越来越大,看她终于不在挣扎,他才转了身。
那时监控尚没有普及。
他拿着书包回到家里,去打开门,换了拖鞋,去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过了大约有十分钟后,他才听见了外面邻居的尖叫声。
他抬起头来。
房间里是黑的,台灯灯光照在窗玻璃上,灯光暗淡,光晕融合,也照着他的面庞。
他缓缓地向上勾起唇角。
那时,他十三岁。
姜佳宁听完贺涟的话,她有几十秒的时间都不曾开口。
她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她是见过贺涟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这就是一个漂亮的小姐姐。
后面,她看见过他的妈妈那样疯癫的模样,甚至去撕扯拉着贺涟的头发,那是她吓坏了,站在那里就一动不动。
贺涟被他的母亲扯着头发离开,脚步踉跄的摔了出去,整个人就好似是一块抹布。
再后来,就是看到穿着女装的贺涟,被一帮混混围着打。
她说不清在得知现在眼前的贺涟,就是当年那个孤苦狼狈的少年的感觉。
贺涟看向她:“后面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我移植了骨髓给我哥哥,也才能重回贺家,后来我那哥哥也因为身体排异死掉了,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姜佳宁:“所以你就用舒妍妍报复贺家,甚至是拿你自己报复贺家。”
贺涟站在那里没动。
姜佳宁:“可无论如何,你童年的不幸,也不能是你去肆意报复蔑视人命的借口……”
贺涟忽然向前走了一步,姜佳宁一下止住了口,仰头看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向后挪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她:“你呢?”
姜佳宁愣了下,“什么?”
“以德报怨么?”贺涟讥讽的笑了一声,“可你的行为却不是这样的。”
“徐诗颖对你的霸凌,徐盛薛纨对你父亲犯的罪,徐家劳伦斯家对你姐姐的死,你不也正在一步步朝向他们复仇么?”
贺涟低着头和她平视,甚至抬手握住了她的下巴,逼迫着她抬起头来。
“你在谋划,你也在一步步设置圈套复仇,从你利用宋雨宋梅叫宋泽入狱,再到你利用薛凛安去报复徐诗颖,深入徐家想要彻底叫徐家败落,你觉得你的行为很高尚么?不过都是一样的,姜佳宁。”
贺涟说:“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他看到了她眼神里的迷惘。
贺涟站了起来。
“我是为我自己的不幸复仇,你也是,”贺涟说,“若你家庭美满,父母姐姐都在,你还会复仇么?不会的,任何不幸,父母家庭都是原罪。”
其实,早在他第一次见到姜佳宁被徐诗颖叫人按在雪地里的时候,他那时是想要冲出去的。
他甚至觉得,徐诗颖这样的霸凌行为太令人不齿。
他觉得,若是当时他从天而降,他应该就是她的英雄。
可他没有。
那时他想。
她从来都是那样阳光灿烂的笑,即便是父亲死掉,母亲抛弃她把她丢在福利院,又被人当成不值钱的拖油瓶给送到徐家,辗转就似是一株浮萍,她为什么还能笑着去讨好每一个人。
她脸上的笑又怎么能那么乐观?
他到底要看看。
若是她和他一样,身陷地狱的话,到时候会怎么做。
一直到七八年前,因为事发贺涟被遣送出国,最后一眼,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
那是一股恨到极致,恨不得去同归于尽的眼神。
贺涟那时就知道了。
“姜佳宁,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贺涟离开。
门被关上。
隔绝了门外的那一抹光线,姜佳宁就坐在黑暗中,坐在窗外直射照进来笼罩着的如同薄纱一样的光圈之中。
一半隐在黑暗,一半展在亮处。
……
贺涟那天搬家离开,事出突然,并没有提前知会莫兰夫人,而是告知了老劳伦斯。
老劳伦斯和周景润是宿敌,因为艾莉的死的事,周景润几次和劳伦斯闹的不愉快,已经彼此都拉近了黑名单。
这是一个机会。
也是贺涟卖给老劳伦斯的一个面子。
可是,却没想到,贺涟还留了一个后手监控。
那监控,又反过来成了周景润挟制老劳伦斯的手段。
周景润甚至询问过una。
像是贺涟这种心思缜密的人,又如何会在走之前,不把证据全部都删的干净的。
留下监控证据,不似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当即脑子里就浮出一个想法来,给una打了个电话,叫una查了那监控的日期。
una:“有些监控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几个只有片段。”
周景润明白了。
那些监控里,贺涟剪辑掉了他自己的出现,只留下了姜佳宁和一个服侍的女佣,更甚至就连莫兰夫人出现都被留了下来。
他这是故意的。
una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景润:“故意叫他自己置身事外,好叫我们和老劳伦斯两相钳制。”
他挂断电话,又翻出笔记本来查了一番。
他脑中有一个想法。
既然贺涟现在在M国,不管他身在何处,都不可能一辈子隐匿,也需要有开销。
他给丛煜打了个电话。
“丛教授,你看看有没有法子,能把贺涟给引出来。”
若贺涟没有出国,亦或是还在明处的话,当时贺涟潜逃,国大海岸线又宽广,有多少偷渡出国的,对贺涟出国防不胜防。
当时薛凛安就提前给丛煜打了电话。
贺涟一旦偷渡出国,那一定会去M国,到时候丛煜就可以从而协助。
然而现在贺涟在暗。
周景润打开抽屉,里面是一张照片。xiumb.com
照片中的少女朝着他笑。
他深深地闭了闭眼睛,将眼底的那一股湿意重新压回到心底深处。
他曾经抱着很大的希望。
可那希望在一次次落空后,终于是再一点一点的降低,直到彻底消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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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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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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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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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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