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里的草坪上大片影子攒动跳跃着,被夕阳镶上了一道橘金色的边缘。
“耶!我们赢啦!我们赢啦!洛阵最棒啦!”
刚刚踢完一场足球的小朋友们围成了一个圈,蹦跳着簇拥着中间比他们高了一小截的洛阵,
洛阵热得厉害,前胸后背的布料都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他抓住身前的布料,将贴在皮肤上的T恤扯起来,抖了几阵凉风进去。
孩子们闹了一阵,总算是消停了下来,老师正打算带着他们走出运动场。
一个小男孩拽着肩膀前的书包带,跑过来撞了一下洛阵的肩膀,“洛阵,放学去我家一起玩玩具机器人吧,刚刚买的最新款哦,我还没拆呢!”
毕竟只是六岁的孩子,洛阵的眼睛即刻亮了起来,“哇,听起来就很棒,我想想啊......”,他抬起潮湿的手臂将额头上流下来的一道汗水擦了去,笑出了两颗小犬牙,“嗯!今天我没什么其他的事......”
“洛阵。”
答应的话还没说完,草坪边缘传来一声语调与声线极其不相符的声音,成熟与稚气、冷硬与柔润,极其矛盾却也糅出几分未极的惊艳。
十三岁的年纪,因为正处于变声期的缘故,本来清澈如溪的声线里,像是沥过一层细沙一般,稍稍带了些哑。
洛阵拔腿就朝卫刻跑了过去,早已把刚刚的玩伴和玩具抛之脑后。
“你是专门来接我的吗!”他来到卫刻面前,仰头看着卫刻,那眼神像是比刚才贪玩心性尽显时更亮了一些,笑容也比刚刚大了不少,笑意像是要溢出来。
“我刚刚赢了足球比赛!嘻嘻,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来接我,感觉比刚刚更高兴啦!”
“元首和上将今天要参加军事竞赛的开幕”,卫刻的意思是,实在没人来,所以自己才迫不得已来的。
说完他朝洛阵伸出手。
洛阵脸上亟待夸奖的期许褪了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递给卫刻:“给。”
卫刻拿过其中一颗塞进了军装上衣的口袋里。
洛阵无奈的瘪了瘪嘴:“一定要每次都这样吗......”
卫刻:“嗯,我说过......”
洛阵打断了他,复读机似的毫无感情的复述:“自己想要的和别人为自己做的,我们都要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无功不禄,有舍有得。”
“我都背过啦,谢谢你教我成语,让我感觉自己承受了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东西”,他说着,那股开心劲儿倒是没有消减多少:
“但你还是来了呀!只是接我回家而已,本来司机自己来就行,你就是专门来接我哒!我不管!”
微风是从洛阵身后的方向吹过来的,那孩子兴奋的情绪、一身热汗的湿气洋洋洒洒的扑了过来。
“走吧”,卫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中闪过一抹恍惚,垂下眼睫,随即抬脚往运动场门口走了过去。
军靴下的小草匐倒了小片,洛阵看了一眼草坪边缘被压成的两个鞋印形状的凹陷,忙跟上卫刻的脚步。
按常理来说,长辈在一旁看着小孩子们庆祝胜利、玩耍,应当是十分美好的画面,但洛阵总觉得这人冷冰冰的寂寥,和一群人的热闹摆放在一起,那么的不搭调,当然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感觉,就是心里有些堵。
他有些愧疚的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等了这么久,我该早点看到你的。”
卫刻脚步稍稍顿了下,没回他的话。
余光中一个足球掷了过来,大概是力道不足的缘故,抛物线的尽头是洛阵头顶的位置,卫刻下意识的甩手将足球击飞!m.xiumb.com
砰——
“啊!”
刚刚那个约洛阵一起玩的小男孩惨叫一声,捂着鼻子坐在了地上,指缝中渐渐渗出的深红被手背上滑下的泪冲淡了几分。
“你!”洛阵看了一眼足球扔过来的方向,抓起卫刻的手看了一眼,随后跑到小男孩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手帕纸,乱七八糟的揉成一团,按在男孩子的鼻前,问:“你在干嘛?为什么要这样?”
语气中带着些淡淡的责备。
男孩子把纸用力按住自己鼻子上的纸,声音闷闷的:“呜......说好放学一起玩的!他为什么要把你带走!”
洛阵抿了下嘴,责备中添了些歉意:“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是突然有事,,我向你道歉,但是你不能这样。”
“走了”,卫刻冷淡的催促道,像是完全看不到面前受伤的小孩儿。
洛阵将对方扶了起来,对卫刻说道:“我们还是先把他送去医务室吧。”
卫刻掀了掀眼皮,眼中满是不解和不耐烦,就差把“不去”二字写在脸上了。
洛阵知道卫刻最讨厌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情了,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坚持道:“他在流血,好像很严重。”
卫刻毫不在意,甚至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从鼻中轻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就这样将两人撂在了原地。
洛阵皱眉看着卫刻的背影,小大人一般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把同学送去医务室,又跟对方家长解释和赔礼道歉了一番,总算是能放学回家了。
想都不用想,门外只剩下司机在等自己,卫刻早就走了,走在通往校门口的路上,洛阵越想越沮丧,一天的精气神儿顺着自己的小脑袋,就这样蔫了下去。
校门口半开的大门一侧,传来一声忍耐到极点,仿佛即将要爆发出焦躁的叹息。
那声音传进洛阵的耳朵里,洛阵的小脑袋像是装了弹簧似的猛地抬了起来,朝着卫刻跑了过去。
夕阳已经落了,光线有些暗,卫刻原本就冷着的脸显得更加阴沉了,他耐下心来等洛阵跑到自己身边,两人才准备一起上车。
来到车门边,卫刻将背在身后的手松了一只出来,想扶洛阵一把,没成想洛阵跟个小猴子似的,两步作一步,跃上了汽车后座,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还弹了一下,自豪的朝卫刻笑了笑:“我自己可以哒!”
卫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没做什么其他的反应,随后也上了车。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洛阵小心翼翼的转头,看了看卫刻的侧脸,犹豫着开口:
“嗯......刚刚的事......确实是我同学不对,但他只是一时生气,没什么坏心思的,你......”
洛阵没说完,就被卫刻打断了:“他犯错的成本跟对我造成的影响没有关系,我不需要别人来替我衡量怎么做和做到什么程度。”
成本......程度......什么意思?
洛阵实在没把这当成什么大事,卫刻严肃郑重的语气让他有些愣神,而且卫刻言语之间的很多词,他也不太懂。
“我不太懂,我只是觉得......他根本没用多少力气,那球砸到我们的话也没有多大感觉的,现在他伤成那样,有点严重了......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洛阵一直盯着卫刻的表情,说到这儿,他赶紧补了一句:“当然啦,我知道你是下意识的反应,不是故意的。”
卫刻:“是”
洛阵:“啊?”
卫刻一直没再出声,洛阵想了一小会儿才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脸上带着些难以置信和难过:“你的意思......你是故意的?故意......把他打成那样的吗?”
见卫刻一直没应声,他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对于说话这件事,卫刻能说一个字,绝对不说两个字,能不说,肯定会保持安静。他原本也不想跟一个小孩子解释什么道理,但是洛阵那种分不清是惊是悲还是怒的眼神,看得他十分不自在。
“前几天,东星大街上死了一个小孩”,卫刻目视前方,平淡的开口,“他不小心撞飞了乞丐的一枚硬币,被乞丐打死了。”
洛阵惊得张开了嘴巴,难以置信的表情更盛了一些,意识中的疑问还未表达、甚至还没整理成型,卫刻又接着补充道:
“乞丐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只有那一枚硬币,没有,就会饿死。”
这下洛阵被噎住了,喉咙里像是了块不生不熟的面团,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卫刻扫了一眼洛阵,继续说道:“无论是迫不得已,还是无意波及,伤害就是伤害,你没办法通过加害者行径的恶劣程度,去衡量受害者所受到的影响,而且,选择不忍耐、不原谅、不和解,选择以自己认为可以抵消仇恨和不满的方式去对待和处理,这是每个人的自由。”
“自由......”,洛阵也不知道自己听没听明白,但是那种不上不下的迷惑倒是没有了,他问卫刻:“自由是什么东西?”
卫刻大概是觉得自己跟一个孩子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实在没必要,语气听起来有些懊恼:“没必要问,每个人的自由不一样。”
“说一下嘛!说一下嘛!”洛阵壮了壮胆子,拽起卫刻军装的袖子,摇了两下:“我想知道你的自由是什么样的嘛~说嘛~”
卫刻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自由是至少有三种选择,不仅可以选择是或不是,还可以什么都不选。”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两者都要”,他补充道。
“哦,当然是两个都要啊,就像我,我可以选择自己去玩或者安静的跟你一起待着,还可以选择跟你安静的待一会儿再一起玩,对不对!”洛阵说着,期待的搓了搓小手,渴望到发亮的眼睛看着卫刻。
卫刻瞥了他一眼,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你可以选择安静的待在车上,或者我把你扔到外面去说,还可以选择卡在车窗中间。”
洛阵双手吧唧一声捂在嘴上,大眼睛眨巴了两下,一路上都没再出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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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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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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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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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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