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转了,一边儿待着!”时序拽着靳华根的领口,把他拎到一旁。
“你还好吧?”他上前扶住从仪器里出来的洛阵。
“不用扶”,洛阵推了推时序的手臂,浑身发软,懒得多说话。
“电脑里已经备份好了,平板屏幕碎成那样已经不能用了,给你闪存盘”,时序放开洛阵,把手中胶囊形状的存储盘递给对方:
“抱歉,我刚刚不小心点开看了一眼,这些东西,你应该想随身带着。”
洛阵接过来看了一眼,攥进手心里:“走了。”
“密码密码!我给你密码!”靳华根从后面拽住洛阵:“没有密码你下次怎么进来啊!”
他视线扫了一圈,从桌子上拿了个马克笔,“我给你写下来吧!”
撸起洛阵的袖子在手臂上写了一串数字和箭头,字体圆滚滚的,真是字如其人。
洛阵把袖子拽下来,转身往外走,两人跟在他后面。
人类社会中,那些约定俗成的东西没法避免,特别是在生死之间。有人远走,总是要送行的。
就连一直嬉皮笑脸的靳华根,脸上也有些凝重。
到了电梯前,洛阵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一眼靳华根,对着时序嘱咐:
“我要是一直不来,你们就回去,还不知道硅基生物要对曼兹星做什么,待在这儿太危险”。
时序点了下头:“这我知道。”
洛阵低头伸开手掌,手指把玩着那颗闪存盘:“回去……代我看一眼卫刻的伤怎么样了,让他好好养伤别逞强,手脚冰凉就别耍帅,天气冷了多穿点,还有……”
他急切的回忆着,把闪存盘捏在手指间快速的碾了两下,眉头微皱:“监狱里连朵花都没有,不然还能给他改改他那怕花香味的毛病……”,
最后他一脸宠溺的笑了笑,呼吸乱了几拍:“让他别那么挑食,甜食也没什么不好的,那脾气……还是别改了,挺好,接受的人自然就能接受,凶巴巴的总会有人迁就的,比他去迎合别人强。”
把闪存盘装进左边的上衣口袋,顺手拍了两下,快速的呼出一口气:“别跟他提我啊,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他要问,就说……”,洛阵走进了电梯,按了上行键:
“我变成硅基生物了,早就认不出来了。”
时序看着面前正缓缓靠近的两扇电梯门:“好。”
“走啦,你们回去吧!”洛阵朝前摆了摆手。
靳华根在时序身边抿了抿嘴:“还是回来比较好吧,我还没见过硅基生物呢,我想看一看的……”
也不知道是悲极生乐,还是回光返照,洛阵从楼门口走出来的一瞬间,悲壮和不舍都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铺天盖地,而是都沉淀下去做了底,最后尘埃落定,枯骨生花似的,满心都是轻松和自在。
来时走过的路再这样倒着走一遍,竟然看什么都顺眼。
地面上的阳光很柔和,黑色大理石台阶上,点缀着依然鲜活的红色、绿色还有刚刚泛粉的落叶,前面路边两排整齐的香樟树上红绿相间。
这种一年四季都落叶的树,也没法让人感觉到悲秋的凄凉。
他脚步轻快,小孩子玩乐一样躲开叶子的位置,从台阶上小跑下来。
走到外面的大路上,回头看了看实验室,还有飞船的位置。
嗯,还是离这儿远点儿比较好,不然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三拐两拐,走过了几条街,都到步行街了,那些“同胞”们还没来。
闲着也是闲着,洛阵进了商场,一层一层的闲逛起来——
逛街果然不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是为了看人和花钱,必须要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还得为了三两块钱去货比三家才是那个味儿。
这样什么都白给,反而没什么意思。
嗯,形式主义,这个高大上的商圈除了撑场面之外,什么用都没有,不接地气,不聚人气,当时连硅基生物都懒得来,现在这些店铺的生意相比之前差不到哪儿去。
四楼的假模特还在摆造型,也不知道给谁看,他端详着面前的男模——
脸太黑,眼睛太圆,嘴巴太厚,肌肉太鼓,腰太粗,小腿也粗……
摇摇头:长得真不怎么样。
他摘下一顶男模头上搭配的黑色鸭舌帽,拿在手里转了转,上面写着一圈标语:“别以为戴了帽子我就不认识你了”。
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那些黑乎乎的硅基生物都是秃瓢来着?
戴个帽子应该会好看一点吧?他把鸭舌帽倒扣在了自己头上。
还有两顶,白色的“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和鲜绿鲜绿的“当然是选择原谅ta”,他觉得都挺好玩,也全拿在了手上。
硅基生物的眼睛一直机械性的乱转,根本停不下来,看起来一点都不稳重霸气,他又把男模脸上的黑超拿了下来,戴到自己眼前。
外面响起了密集的飞船轰鸣声——
终于来了,洛阵开心的笑了起来,看起来像是要去迎接远道而来的朋友,拿着帽子在手里拍了两下,赶紧下楼往外走。
到了一楼,又从数码店的货架上顺了个拍立得,帽子夹到胳膊底下,相机在手里捯饬了一会儿,镜头转过来对着自己,来了个大大的笑容——
咔嚓一声,拍立得吐了张照片出来,他也正好走到了门口。
一眼望出去,台阶下面,整条街上都填满了黑色的硅基生物,看都看不到头,无数个红色的眼球在自己身上扫描着。
空气中全是滴滴滴的扫描声。
头顶上方大片的黑色飞船遮天蔽日,太暗了……
他把墨镜拉下来卡在鼻尖上面,往前走了几步,出了门口,转头又看了看街的另一头,也是无边无际。
远处几个后来的六个“人”正往这边走,四男两女,一直走到洛阵对面才停下脚步,跟那些黑仔一样,视线一直在洛阵身上扫射着。
真热闹,还真有点步行街的意思了,洛阵把拍立得上面的照片拿下来瞅了一眼,看样子还挺满意。
又举起相机,对着面前的大军,咔嚓拍了一张合影,抽出照片看了一眼:
“你们好啊,我的AI联盟。”
黑仔们动作整齐划一——
滴滴滴——
抬头扫完眼睛
滴滴滴——
低头扫身体
扫完身体再扫眼睛……
大概是分辨了半天没确定洛阵到底是个啥,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面前站定的那几个“人”把洛阵打量了一遍之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对方这打扮,还乐呵呵的拍照留念……
这家伙是一日游来了?
“好久不见啊”,洛阵朝正对着自己站着的那位扬了扬下颌,打了个招呼:
“因斯.立吾,你胡子怎么也不见长啊。”
因斯.立吾没接话。
洛阵倒是把对方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因斯.立吾听到自己叫他的名字,脸上那种一闪而过的惊讶和疑惑是怎么回事?
像是……不认识自己?
正想着,街上的硅基生物应该是觉得洛阵怎么看怎么不像个人,开始有序的撤离。
洛阵心里一阵惊慌,脸上不显,有些不舍的喊了一句:“怎么走了,别走啊!”奈何人家都听不懂人话,他又问因斯.立吾:
“它们要去哪儿?”
因斯.立吾收起脸上的狐疑,换成有些熟络的语气之后回答道:“回它们原来的地盘。”
洛阵打量着那些陆续远去的飞船——
原来的地盘?它们自己那个星球?这么多硅基生物都要回去?
那前面想对空中监狱进行范围性攻击,像是顺路捡个漏。
那曼兹星这里是一切都安排好了,还是撒手不管了?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等那些黑仔撤走了一大半,因斯.立吾盯着洛阵的眼睛:
“行了,你别装了。”
“嗯?装什么?”洛阵表示自己听不懂。
“这些硅基生物没脑子,你以为我们也看不出来?”因斯.立吾质问道:“你跟我们不一样,到这儿来想干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洛阵一脸的不解:“当然是来加入你们,你们应该欢迎我不是吗?”
“凭什么欢迎你?”
“你踏马是个什么东西?”
面前站在两边的一男一女,一人回了一句。
洛阵左右看了他们一眼,脸色阴沉了下来:“真没礼貌。”
他把拍立得和帽子都塞进自己胸前的口袋。
随即身型混着一道白光闪到左边!
一秒的间隔不到,又猛得掠到右侧!
噗嗤——
噗嗤——
两声鲜血喷洒的声音!
嘭嘭——
两具尸体倒地。
洛阵站到几个人跟前,左手将两颗血淋淋的头颅提到面前:“你们最好欢迎我”,抬头友好的看着剩下的四人:
“你们也是。”
鲜血急流般落到地上,再溅到半空中——
面前的几双脚躲开溅起的血雾,往后退了一步。
几双眼睛中皆是惊恐……
“漂亮!”因斯.立吾回过神重重的鼓了三下掌:
“我们当然欢迎!”
“那……”,他笑着从口袋中掏出一颗子弹形状的硅基元注射器递给洛阵:
“欢迎你正式加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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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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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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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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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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