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的看着顾行云靠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脸在说话。
“师尊从前段时间开始就一直很奇怪,即使弟子犯了错,师尊也没有动过鞭子,还会主动把伤药分给我们,明明是走了千百遍的路,师尊在经过路口的时候还会迟疑……”
他盯着晏淮流的眼睛:“师尊从前是最讨厌弟子和小师叔的,现在却能跟小师叔平安无事的相处一整天,还把师祖留下的东西送还给小师叔……”
晏淮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危险。
“师尊那么爱出风头的人,现在却极其抗拒出现在人前,同样的衣服居然可以连穿两天,从前穿得超过两个时辰师尊都觉得脏……”
“您还说过,把伤药用在我们身上就是浪费,您就算是去救一只蚂蚁,都不会浪费灵力在我们几个徒弟身上,可您现在不顾自己的身体都要给我们几个疗伤,还亲自陪景明去采药,明明是他害您受伤,您却没有责罚,反而送礼安慰他……”
顾行云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针扎在晏淮流的心里。
他自认为演得很好,虽然称不上天衣无缝,可也是谨小慎微。
如今听顾行云这些话,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究竟露出了多少破绽。
也是,他怎么会觉得能瞒得住朝夕相处的人呢。琇書蛧
被锁着琵琶骨折磨数十年最后还被野狗分食尸骨无存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晏淮流的脑海中。
他是不怎么在意生命,他是可以死,但是不能那么痛苦的死。
他怕疼,怕得要命。
晏淮流眼前发黑,呼吸有些不顺畅。
顾行云伸手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的帮他擦去泪痕,声音如同恶魔低语。
“师尊,你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吗?”
私底下的精心算计在这一刻全部被推翻,大概是被那把剑刺激的,顾行云居然不管不顾的问了出来。
“我……”
晏淮流张口,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握着顾行云手腕的那只手无力的松开,在即将落下的时候被顾行云一把抓住,狠狠握紧。
“你到底是谁?”
晏淮流嘴里发苦:“晏淮流。”
顾行云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放松,像是在安慰自己:“也是,若是师尊被夺舍,小师叔应该能发现才是。”
他自己把借口给晏淮流找全了,甚至还给递了台阶:“师尊变化太大,弟子难免多想,师尊是修炼出了岔子,导致记忆出问题了吗?”
晏淮流下意识的点头:“很多事都忘记了,但是还记得你们几个的名字。”
“这样啊。”
顾行云笑了一声:“师尊就算是失忆,也还记得我们吗?”
“是。”晏淮流回答的很笃定,脑子在这一刻转的飞快:“只是觉得忘记的那些都不重要,所以就没有讲出来。”
“不重要吗?”顾行云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晏淮流的手腕,像是个不讲理的孩子:“可是我觉得那些很重要。”
那一道道鞭痕,一次次凌辱,一声声唾骂,怎么能说忘就忘呢。
怎么会不重要呢?
“是,我会努力想起来的。”晏淮流顺着他的话往下讲。
顾行云愣了一下:“还是算了,师尊没有必要勉强自己,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如果真的想起来,那他,怕是活不过第二天。
“我喜欢师尊现在这样。”
顾行云轻声说着。
眼看他的态度软和了些,晏淮流赶忙重复先前的道歉。
“我真的是忘记了从前的事情,不知道那把剑的事,我,我再送你别的,你不要生气。”
顾行云歪头看着他:“师尊好像很怕弟子生气?为什么?”
为什么。
你生气就要黑化。
一黑化就要带着师弟们造反。
他不想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躲在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过完一生。
这些肯定不能告诉顾行云。
晏淮流眼眸低垂:“只是不喜欢而已。”
他眉眼间的厌恶一闪而过:“我不喜欢别人生气发火的样子。”
会让他很害怕。
顾行云沉默不语,看向那洁白如玉,过于纤细的脖颈,似乎还能感受到嘴唇触碰上去的温热柔软,他喉结滚动,艰难的收回目光。
那种暴虐的情绪在交谈中逐渐归于平静。
他依旧握着晏淮流的手,后者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点。
顾行云的心莫名柔软了几分,他轻轻捏了一下晏淮流的手心:“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是弟子冲动了,不该这么跟师尊说话,师尊能原谅我这一次吗?”
他软声软语的,跟撒娇一样。
成功抚平了晏淮流紧张不安的情绪。
两人就这么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下找到了最适合的相处模式。
晏淮流有点委屈:“可以,那你下次不要这样了,我忘了的话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那么……那么阴阳怪气的。”
最后几个字超级小声,但还是被顾行云听到了。
这次他脸上浮现的是真心实意的笑容:“是,师尊。”
耐着性子好好哄这人吃了饭,又伺候他洗漱好换完衣服,顾行云才打算离开。
晏淮流拉住他的袖子,有些不好意思:“这,这些你还是收着吧,能用得上。”
顾行云扫了一眼那堆瓶瓶罐罐,以及几本倒扣着的书,好奇问了句:“这是新的修炼心法吗?上一本弟子还未参透……”
“不是。”
晏淮流突然松手,翻身把自己裹紧被子里,声音嗡嗡的:“就是些适合你这个年纪看得书,你回去慢慢看,好了,我要休息了。”
顾行云帮他拉了下被子,带着几分疑惑把东西收好,刚走到院中就忍不住翻开。
只看了两行,便快速把书合上,似乎是骂了句什么,把书塞进袖子里,快步往外走去。
属于他们几个师兄弟的院落无比热闹,似乎是余子珩在缠着常随闹些什么。
顾行云只当自己没带耳朵,想要避开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曾想被凌星华拦住。
他手里拿着几张薄薄的纸,表情有几分纠结:“大师兄,我能跟你聊聊吗?就几句话,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顾行云侧身:“进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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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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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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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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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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