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八岁之前的记忆,百里长桓会习惯性的找和他师尊相关的记忆来代替,避免自己想得太多。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百里长桓,叫百里星回。

  那一场烧去前尘往事的大火中,还未成为他师尊的玉清真人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抱在怀里,反复安慰。

  “不要看,没关系的,不是星回的错,这些跟你没关系,跟我走好不好?以后我保护你。”

  即使视线被阻挡,他依旧睁着眼睛,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等到愿意思考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那个只见过几面的老人正举着一堆稀奇玩意儿在他面前晃悠。

  “看这个,好不好玩?把它磨成圆的,卡在这里,既不影响视线,还能保护眼睛。”

  “还有这个,我看那个摊子上围了好多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可喜欢这些了,这小蚂蚱编的特别好看,它还会蹦呢。”

  玉清说着,便把灵力注入进去,那蚂蚱朝着小百里的脸跳了过去,吓得他赶紧躲避,甚至还叫出了声。

  那蚂蚱立刻被收了起来,玉清坐在他旁边:“小百里?能听到我说话了吗。”

  “能。”百里被蚂蚱吓得脸色发白,还不忘乖乖回话。

  “哎哟,那就好那就好,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好不好?”玉清摸着他的脑袋询问。

  “他们都死了对吗?是我把他们害死的吗?”百里并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的询问着。

  玉清满眼心疼的看着他:“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关系。”

  “长老们说,我这条命是百里家心善才留下来的,他们对我很好,每天都有人来看我……”

  百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有些疑惑上面为什么没有任何伤口,片刻后才继续往下说。

  “如果不是我一时贪玩跑出去跟陌生人搭话,他们就不会出事,我母亲临死之前说,都是我的错,他们那么用心的养着我,我不仅没有偿还他们的恩情,还带人谋害他们。”

  玉清强忍着怒意,手里的蚂蚱都快被捏碎了。

  名门正派,自甘堕落,与妖邪勾结,只因亲生儿子命格特殊,就把他圈起来当血人供养。

  为一己私欲,每日都派人去取一个孩子的血,研究各种邪术,还给孩子灌输不正确的思想。

  才八岁,没有半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活泼,一举一动都像个被人操控的木偶。

  幸亏那日被路过的修士发现不对劲儿,再经过探查发现偌大的府邸早已没有一个正常修士,每人身上都带着不属于自己的躯干。

  要么是自断一臂换成妖兽的胳膊,要么是脸上长满奇怪的鳞片,还有人头兽身在地上狂吼嘶叫的疯子。

  就连小百里口中的母亲,都在为了维持容貌生吞人心,衣裙下的双腿一半蛇尾一半狐尾。

  整个百里家,只有百里星回一个正常人。

  那些门派联手剿灭百里家的那天,他趁乱把小百里带了出来,第一次违背自己的原则,动用禁术修改了在场见过百里星回的那些人的记忆。

  这孩子从出生就被困在方寸之地,被贪欲恶念包围却依旧全身而退,灵魂纯净,属实难得。

  “星回,你听我说,他们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只是报应落在了那里。”

  玉清抱着他,耐心的用他能听懂的话一点一点解释。

  小百里只是安静听着,听到最后,依旧是那句话:“我母亲说,是我欠他们的。”

  “你不欠任何人,是他们亏欠你。”玉清心疼的叹气,不知道该怎么把孩子的思想纠正过来。

  在那之后,小百里更沉默了,没事就自己坐在地上看星星。

  玉清每天变着法的哄他,教他读书识字,带他吃喝玩乐,试图让他忘记从前的记忆。

  还是有些成效,但发展的方向有些奇怪。

  某天小百里像个大人一样坐在书桌前,指着上面的字:“我想改个名字,我觉得这个就很好,这样我就会一直记得我欠他们一条命。”

  玉清凑过去,看着偿还两个字发愁。

  他把孩子抱在怀里,知道这孩子说出去的话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提笔写下另外两个字。

  [长桓]

  “这样好不好?那两个字不好看。”

  小百里盯着看了许久,点点头:“好,那以后不要叫我星回了,我只认这个名字。”

  玉清叹了口气:“小百里,你听我说,叫这个名字可以,但是并不代表我认可你说的意思,真要说亏欠偿还,这个世界上你只欠你自己,也只需要偿还你自己,记住了吗?”

  “我不太懂,我母亲说我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欠她的,长老们说给我饭吃把我养大我就欠他们,你一直教我读书,带我玩,我也欠你的,我得还你们。”

  小百里说的一脸认真。

  玉清摸着他的脑袋:“你不欠我,不欠任何人,乖。”

  他把孩子放下,笑着询问:“你要不要拜我为师啊?我那里风景很好,很多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孩儿,还有仙鹤,特别好玩。”

  小时候的百里不懂什么拜师,但是知道这个老人对自己好,不能拒绝他的任何提议。

  于是磕了头,行了礼,被带回了御虚宗。

  那气派的山门让他眼睛都瞪圆了,在仙鹤主动过来的时候更是紧张的拽住了玉清的衣服。

  “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走,带你去认认路,见见人。”

  他第一次见到名义上的师兄时,确实被吓得不轻。

  他师兄正骑在仙鹤上,怀里抱着一堆不知道从哪儿摘来的野果往下面丢,刚好丢在他脑袋上,瞬间鼓起一个大包。

  他师尊气得直接上去把人拽下来:“怎么又在调皮了!身体好了吗就这么闹腾,看把人砸成什么样了,这果子哪来的?”

  晏淮流把剩下的果子全递到玉清手里:“在你院子后面摘得呗,又酸又涩,长在那里简直就是影响师尊的形象,我就把它们全摘了,丢着玩儿。”

  “我才没闹,是那些师兄弟们非要让我指点他们,连个果子都接不住,笨死了。”

  玉清咬牙:“那还没熟!过两个月才熟,臭小子,你全给我摘了。”

  小百里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眉眼间都是灵动,他们百里家,从来不会出现笑得这么开心的人。

  长得也好看,应该……是个好人。

  所以这就是经常被师尊挂在嘴边的师兄?

  他放下捂着额头的手,正在思考礼数,想着怎么好好相处,就见晏淮流的目光移了过来,那好听的声音说出了让他怀疑耳朵的话。

  “师尊,哪儿捡回来的丑孩子?要送去膳堂烧火吗?看起来有点呆,像是会自己跳进锅里的那种。”

  百里长桓酝酿好的礼数硬生生的卡在那儿,生平第一次有了所谓的美丑概念。

  “别胡说,这是你师弟,小百里,来,给你介绍一下,你师兄,晏淮流。”

  玉清冲着他招手,他还未上前,就听到撕心裂肺的狂吼:“什么!!我不要!把他赶出去!我才不要什么师弟!他又丑又笨,站我旁边很丢人!”

  从被救出来到现在,百里长桓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被气到哇哇大哭。

  再之后的日子,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他从前学过的东西在晏淮流那里没有任何作用,他这个师兄简直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形容。

  隔三差五就要被晏淮流气得抹眼泪,一开始只敢自己哭,后来反而被欺负人的那个指着鼻子教。

  “说你笨还真没错!怂成这个样子,连告状都不会!活该被我揍,你去找师尊告状去啊!”

  他噙着泪找到正在忙活的玉清,小心翼翼的说了句:“师兄打我……”

  没告过状,没人教过他能这样,要不是被欺负的惨了,他还不敢过来尝试。

  就说了那一句,他师尊腾的一下站起来,直接牵住他的手:“他还敢打你?走,为师帮你出气!这臭小子,无法无天了,还敢打师弟!”

  百里长桓第一次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原来被揍了还能告状。

  他师尊还会帮他,还会提着棍子满屋子追着他师兄揍!

  虽然没有一次真的揍上去,但是看着也很开心!

  “臭小子,不许跑!平时胡闹无所谓,谁允许你欺负家里人的!给我站住!还敢打你师弟,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

  百里长桓看得心满意足,一边吃点心一边祈祷晏淮流被椅子绊倒。

  玉清骂完人还不忘回来教他:“下次你师兄再动手,你就喊,大声喊,他最爱面子了,你要是把人喊过来,他就不敢揍你了。”

  百里长桓默默把这个知识点记在心里,也就用了几年,再大一点儿他自己也知道面子问题了,就不喊了。

  毕竟把人喊过来,还顺带看了他的笑话。

  一开始还不敢太放肆,后来发现不管他做什么,他师尊都会在旁边鼓掌:“没事,别怕,这就是你家,想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

  完完全全纵容式教育,硬生生把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的人偶宠成了有血有肉的孩子。

  甚至还学会了谈条件。

  “师尊,你出门带我一起行吗?每次你一走师兄就揍我,他前天偷偷往我碗里放小蛇,差点咬到我。”

  玉清每次都妥协。

  在山门前告别的时候,百里长桓总会躲在后面趁玉清不注意,给晏淮流做鬼脸,看着对方生气又不敢发作的模样心里暗爽。

  然后在玉清回头的时候一脸乖巧的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虽然每次回来都会被揍得更狠,但起码他把人气到了,就足够了。

  几年的相处,百里长桓那段不堪的记忆已经很少想起来了。

  过得无比快乐。

  他师尊什么都愿意教他,偶尔还会帮他那不着调的师兄说两句话。

  “你师兄就是被我宠坏了,你没事的话,其实也可以跟他学一学,什么都能学,学他的脾气学他的穿衣风格,顺便学学他那嘴皮子,省得以后被人欺负。”

  “不过也别全学,稍微别那么得罪人,毕竟修为这一块,咱们弱了点,他气完人还能跑,谁都追不上,你跑得慢,万一被追上了肯定得挨揍。”

  百里长桓再次记下,这次还学聪明了,都敢主动询问了:“师尊,我可以偷偷往师兄房间里丢小野猪吗?”

  玉清噎了一下,清清嗓子:“也不是不行,但是以你师兄的脾气,他会直接把你丢野猪窝里,还是别这么做了。”

  “哦。”百里长桓很失落。

  玉清赶紧哄着:“也有别的办法嘛,来,我教你怎么气你师兄……”

  在玉清的撺掇下,百里长桓被欺负的次数逐渐减少,偶尔还占过上风。

  虽然占上风之后他总是怂到抱着枕头去师尊院子里寻求庇护,但依旧很快乐。

  只是世事难料。

  师尊死后,那个愿意跟他打闹的师兄也不见了,偶尔争执,恨不得下死手。

  边哭边骂他:“还给我,把我师尊还给你,都怪你!你跟着师尊出去的,为什么不保护他,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尘封许久的难过再次涌出,百里长桓觉得他这次是真的又欠了一条命。

  只是被真正的亲情滋养了那么多年,已经懂事了不少,不会再和小时候一样了。

  他看着晏淮流逐渐疯魔,无奈承担起部分责任,小心翼翼的处理着那些不被注意到的琐事。

  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晏淮流难受,他就顺势搬到了偏远的无涯峰。

  本想就这么沉寂下去,但晏淮流却愈发不像样,好几次被百里长桓撞见寻死觅活的模样。

  整个御虚宗也受到影响,一片死寂,没有半点活力。

  他不想看大家一直这样,索性学着晏淮流从前的样子,从穿衣打扮到行事作风,无比高调。

  不知道怎么修炼就主动去招惹挑衅晏淮流,每次都能在挨揍的间隙偷学几招,嘴皮子也逐渐利索了起来。

  跟晏淮流对骂半天都不带输的。

  就是这种笨办法,让那个快死的灵魂稍微有了点活力。

  他时不时的出现气一气已经成为宗主的师兄,生怕这唯一的亲人像师尊那样忽然离开。

  还顺便护一护跟他一样可怜,但是没他会反抗的可怜师侄。

  试图传授些对付晏淮流的技巧给顾行云,奈何这个小师侄不听,每次都傻了吧唧的凑上去挨揍。

  再后来他又多了两个师侄,偷偷打听得知,都是被晏淮流捡回来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个时候晏淮流的风评已经差到没法听的地步,但百里长桓知道,这人在某些方面,还是他那个别扭的善良师兄。

  直到仙门大会后,从变得奇怪的晏淮流那里接过他师尊留给他的书信,知晓了一些事情。

  这才不再守着那无涯峰,时常出来活动。

  本以为属于他的麻烦会变多,没想到他师兄愈发懂事了,师侄们也跟变了个人一样。

  御虚宗重新热闹了起来,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趣事发生。

  宗内弟子也活泼了不少,开始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还有心思谈论些八卦。

  他每日游走在御虚宗内,就算是帮着解决麻烦,心情也一直不错。

  再后来,事情开始朝着百里长桓看不懂的方向发展。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一块长大的人怎么就忽然凑到一块去了。

  虽然看不懂,但时刻谨记师尊说过的话:“人这一辈子,不管如何选择肯定都是在走自己认为值得的那条路,只要自己觉得开心,就不用管旁人怎么想,跟他们无关。”

  他特意问过那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会开心吗?”

  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他也就不再管了。

  话虽这么说,那俩人每天在面前晃悠,着实辣眼睛。

  百里长桓把自己的小本本从头翻到尾,才找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飞缈。

  他唯一的好友人美心善,字还写得漂亮,有求必应,实在是天底下顶好的存在。

  但凡在那对腻歪师徒那儿受了委屈,百里长桓立刻回去给飞缈写信,各种告状。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飞缈的回信一次比一次少,尤其是在她当了月华阁的阁主之后,两个月都不见得回一次!

  御虚宗的事情不再需要百里长桓操心了,他索性把注意力转到了飞缈那边,觉得好友帮了自己那么多,他应该回报。

  于是大大咧咧的在人家全是女修的门派住下,凭借在御虚宗多年的管理经验,帮飞缈处理各种难题,还顺便教她怎么应对那些不服管教的弟子。

  某天飞缈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你就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百里长桓吃着月华阁特有的点心,回答的理直气壮:“没有啊,宗内的事情有我师侄们照看,外面的事情也有顾行云在管,我只能来帮你了。”

  “谢谢,但是真的没必要,你不觉得住在这里不方便吗?我们月华阁全是女修。”

  飞缈试图把人劝走。

  百里长桓眨眨眼:“没什么不方便的吧?她们都认识我,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登徒子,连吃饭都不跟别的女修一块,怕她们不自在,我都这么避嫌了……”

  他超小声的嘟囔着。

  飞缈笑着捏断手里的筷子:“那为什么非得跟我一块吃饭。”

  “朋友之间一起吃饭多正常,你不知道,御虚宗都没人跟我坐一块吃饭,我都没怎么去过膳堂,烦死了,还有那几个师侄,天天烦我……”

  他又开启了告状模式,根本不给人接话的机会。

  不过这次,飞缈没听完,直接连人带桌子丢了出去:“不好意思,我们有些私事要处理,不方便外人在场,你还是先回去吧。”

  “那么闲的话,不如学学晏宗主,也收几个徒弟。”

  月华阁的大门被用力关上。

  百里长桓一脸懵逼的离开,就记住了最后那句话,收个徒弟。

  把宗内弟子挑了个遍,特意避开了每隔半年就去他那里献殷勤的乔琰。

  开玩笑,他才不要收乔琰当徒弟。

  就乔琰那一身腱子肉,还有隔三差五跑出去接任务沾染上的洗都洗不掉的血腥气,再加上笨的吵架都不会吵的嘴,跟他无涯峰的气质一点都不搭!

  最关键的是乔琰根本不是诚心拜师的!

  就是想通过他跟顾行云拉近关系,好达到能天天切磋的目的。

  一个完完全全的武痴。

  挑到最后挑到了张致安头上。

  这小子嘴皮子利索,吵遍天下无敌手,很有他跟晏淮流当年的风范。

  百里长桓甚至做好了要把这小子带到飞缈面前炫耀的准备,没想到被拒绝了!

  要不是看见顾行云着急忙慌的出现,他早就开骂了。

  慌忙赶过去,以为是晏淮流出了意外,没想到差点看瞎自己的眼睛。

  那俩人门都不知道关就开始腻歪。

  什么师兄终于醒过来的高兴,什么事情终于回到正轨的开心,全没了!

  满脑子都是两人纠缠的画面。

  百里长桓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慌得匆忙薅掉了长得最好的花,脑子里都是:你们这俩狗东西不配看见从我无涯峰移过来的好花!

  便匆忙去找飞缈告状。

  原本不怎么想搭理他的女修们见他手里拿着花,赶紧开门迎接。

  飞缈反常的冲着他笑:“怎么这么快又来了?你拿着花做什么?”

  百里长桓低头看了一圈:“种你这儿,给你看,别人不配看这么好的花!他们不配!”

  倒是在月华阁过了几天的清净日子,不管他说什么飞缈都听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话题结束飞缈都有点失望。

  等收到御虚宗请柬的时候,飞缈又变得不想搭理他了。

  “百里长桓,晏宗主生辰宴你礼物准备了吗?不需要你回去布置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我这里磨叽?你那师侄的信都拐弯抹角寄给我好几次了。”

  百里长桓一脸惊慌:“谁?哪个师侄?信上写了什么污言秽语?”

  飞缈直接把信砸在他身上:“凌星华!他让你赶紧回去帮忙,怎么就成污言秽语了?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御虚宗了。”

  “走走走,我们一起。”百里长桓慌忙跟上,还顺便从人家库房顺了件礼物。

  到地方也不搭理几个师侄,就坐在飞缈旁边,谁说话都不理,生怕再想起那天看见的不堪入目的画面。

  也就跟飞缈在一起,他能自在一点,能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有任何顾忌。

  他都打算跟飞缈结拜了,毕竟能让他这么放松的,肯定得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直到小闪电从他们身后路过,轻飘飘的一句:“小百里,哄媳妇呢?”

  百里长桓像是被人一脚从迷雾里踹了出去,在飞缈红着脸跑出去的瞬间忽然意识到:我这兄弟,貌似是个女修。

  什么习惯跟人待在一起,什么习惯性分享所有事情,这分明就是喜欢!

  怪他从来没有个正确的参照对象,连喜欢上人家都不知道,还得靠旁人来点破。

  在那些女修的起哄声中赶紧追出去,嘴笨到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学习晏淮流当初的样子。

  貌似在晏淮流跟顾行云表明心迹之前,都要先说一句:我不喜欢你,然后再开始讲别的。

  很好,他先跟着学一下!

  百里长桓深吸一口气,看着对面的飞缈:“飞缈,你别听小闪电胡说,我不喜欢你,我只是习惯跟你在一起,你人长得好……”

  话都没说完,脚被狠狠踩了一脚。

  飞缈眼泪都要出来了:“谁稀罕你喜欢!谁稀罕!以后少去我们月华阁,不欢迎你!”wWW.ΧìǔΜЬ.CǒΜ

  百里长桓愁得要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喜欢,这就是一个流程,我还没说完……”

  飞缈已经跑远了。

  不小心路过撞见大型告白失败现场的张致安尴尬到试图找地缝钻进去。

  “哈哈,百里师叔,好巧啊,你把飞缈仙子气走了啊?”

  百里长桓:……

  他连着纠结了数月,寄去的书信被拒收,偷偷过去结果连门都进不去。

  只能每天在御虚宗库房转悠,怀疑人生的时候顾行云带着一堆礼物出现,十分有眼力劲儿的教他怎么哄人。

  原本还不愿意搭理这个师侄的百里长桓瞬间改变看法,觉得不愧是他师兄喜欢的人,就是聪明!

  按照顾行云教的办法,成功把飞缈哄好,再趁机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总算是能重新出入月华阁了。

  晏淮流在知道他们的事情之后,十分大气的表示:“什么时候提亲,库房里的东西随你选,全搬过去都行,反正明年还会被填满,对了,成亲之后是飞缈过来,还是你过去?”

  “我们想在哪儿待着就在哪儿待着!”百里长桓红着脸回复,凶完才继续解释。

  “飞缈说这事不着急,她刚接任阁主没多久,想先把月华阁的事情处理好,反正我已经给了她自由出入御虚宗的令牌,她想来就来,你反对也没用!”

  大概是不习惯跟晏淮流讨论这些,他只能用凶狠的语气来掩盖害羞。

  “真好,以后你们要是有小宝宝的话,能让我带几天吗?等会走路了再让我带,感觉那么大的小孩儿,应该挺好玩的。”

  晏淮流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百里长桓忽然沉默了:“我不知道,我不想有小孩子,我怕他生下来之后会觉得亏欠我们……”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如果有的话我肯定会非常爱他,像爱飞缈一样爱他,但是……我不知道,我不想让他跟我一样,我就是……”

  “我有时候觉得我不应该得到这些,我欠的那些还没有还完,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还,飞缈跟我在一起,我很怕她受委屈……”

  “万一,万一她像师尊那样,忽然离开,我又要……”

  晏淮流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打断了他的话:“师弟。”

  百里长桓抬头看他。

  晏淮流收回手,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还以为你长大了,没想到是装的,还是那么笨。”

  不等百里长桓发火,他继续说道:“你不欠任何人,记得吗?如果你一直沉溺于过去,那么你唯一亏欠的就是你自己的人生。”

  熟悉的劝告,让百里长桓瞬间红了眼。

  晏淮流放轻声音:“还有,师尊没事,他在另一个世界好好活着,本来觉得不告诉你会好一点……”

  百里长桓拽住他的衣服:“真的吗?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不过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你,师尊好好活着,只是他没办法回来,他希望我们都能放下,过好自己的生活。”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给你留了不少书信,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跟你说过了,他肯定不愿意看你胡思乱想。”

  晏淮流耐着性子哄人:“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小闪电,好了,你如果再有那种亏欠别人的念头,我就揍你。”

  百里长桓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气势汹汹的开口:“你又偷偷看师尊不让我看见,我就知道,你这个人蔫坏!等会儿我就给慕容宫主写信,让他重新编一本书,骂死你!”

  晏淮流:……

  只是无语了片刻,忽然捂着胸口做出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师弟,你说这话太让我伤心了,怎么能这样?”

  百里长桓:?

  他肩膀上多出一只手,然后是自家那个瞎了眼的师侄略带警告的声音:“小师叔,你欺负师尊做什么?”

  又是这个戏码!!

  百里长桓咬牙切齿,悲伤难过的情绪被彻底冲淡,他用力把顾行云的手拍开:“就欺负了,怎么着,你还敢跟我动手啊!”

  气死了,总是被莫名其妙拉进这对师徒的爱情剧里面,好气!

  顾行云是瞎了吗?看不出来晏淮流是演的?

  晏淮流那张脸都圆了一圈了!装什么柔弱!

  前两天还一拳锤死了一只发疯的长毛野猪!

  “小师叔,师尊他身体不好,你能不能别总气他?”顾行云叹着气走到了晏淮流面前,嘘寒问暖捏腰捶背。

  百里长桓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刚要骂人就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

  “他们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看看,不是说好一起去锦绣阁的吗?你还走不走了?”

  百里长桓跟看见救星一样,瞬间起身跑到了飞缈身后,指着那对师徒:“他们欺负我!飞缈,快上!揍他们!”

  飞缈反手拽住他的耳朵,小声骂道:“嫌我命太长是吧?还揍他们?一天天的就会惹事!我打得过他们吗?”

  百里长桓委屈:“怎么这样啊,疼疼疼,松开。”

  飞缈咳嗽一声,赶紧帮他揉耳朵,然后把人护在了身后。

  耳朵都红了,还不忘提醒对面那两个武力值逆天的师徒:“那个……别总欺负长桓,谢谢。”

  百里长桓心满意足,躲在飞缈身后冲着两人做鬼脸。

  然后拉着飞缈的手:“走,咱们去把锦绣阁搬空,让你一天换一百套,全记在我师兄账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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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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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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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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