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白天黑夜。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阿斯兰弓缩在墙角,宛如木偶般无声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四肢渐渐失去温度和知觉,麻木得似乎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议长……在吗……”
“……能不能开下门,有事和您商量……”
——咚咚……咚咚——
那声音锲而不舍,每一下都像叩击在心上。
好烦……
他很想大吼说你滚吧,我不是PLANT的议长,不再是了……
永远不是了。
扎夫特的阿斯兰·萨拉死在了那个救生舱里。m.xiumb.com
突然,他又像活过来似地撑着墙壁站起来,浑身血液凝固太久,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两眼一抹黑险些撞倒在案桌上。他摸索着,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体,顺势打开台灯,昏暗的光线下浮现出她的笑靥。
照片中的少女一头金发被风吹得丝丝散乱,蹦到他身后的青石台阶上,神气十足地环勾住他的脖颈,阳光下一排皓齿璨璨发光。
“喂,你这家伙能不能笑得自然点?”
“诶?这样不行吗……”
“像在拍杂志封面照似的。”
“你们俩别乱动啦,脸贴近一点……再近一点……对!就是这样……”
画面定格在他侧眼看她的一瞬间。
CE.72年冬.圣诞节留影。
这些年无论他走到哪,去往哪个国家,都必须带着它。
呆呆地凝视了一会儿,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断裂掉似的,他骤然发狂,大手一挥,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摔在地上。
回忆应声而碎。
呜……
像被人扼住喉咙一样难受。这感觉仿佛回到了雅金·杜维战役后的那段日子,夜复一夜地梦到父亲临死时的狰狞表情,大汗淋漓地在深夜惊醒。
创世纪就像一个巨大的匣子,将他囚禁在里面。
他本应该死在那个地方。又或许,他的灵魂从不曾逃出来。
那个时候,总有一双温软有力的小手,环绕住他的腰身在胸前细细抚摩着。滚烫的肌肤隔着浸湿的后背贴上来,低喃道:
“没事的,有我在。”
她的声音让窗外的月光黯然失色。
他情不自禁回身狠狠抱紧她,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两颗心脏紧紧挨在一起,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她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中燃烧着,宛如一座静立在港口的灯塔,为迷失的他指明归途。
那个时候,唯有握着她的手,伴着身边微弱的呼吸声才得以安然入睡。
她不知道,在离开奥布的这几年里,没有她的陪伴,他是怎样彻夜不眠直到天亮。
如果知道,她就一定不会说出“只要你还是扎夫特的阿斯兰·萨拉……”那样绝情的话。
渐渐地,他学会了一个人排遣孤独,在庸碌麻木的日常中不再想起她的脸。只是内心深处有个空白的地方一直为她留着。
潜意识里,他总认为梦想是一样的,只要走在相同的道路上,一起守护他们梦想的世界,即使相隔万里,也不能阻挡彼/此相爱。
实现梦想的那个终点有他渴望的未来。
而今,却失去了。
耳边忽然响起父亲激动的呼喊……
——自然人夺去了我们的世界。
——我们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战!
最后这句话,让他的信念开始动摇。
自从母亲死后,父亲就彻底变了。
铲除异己,与昔日的战友决裂,一步一步踩着尸体向上爬。最终当他坐在那个高位俯瞰世界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一定很孤独吧……就跟他现在一样。
尤尼乌斯7,夺走妻子的那场核爆就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帕特里克·萨拉至始至终都无法逃出它的束缚。
没有谁是一开始就热爱战争的。
直到他死,他都没能理解那个可怜的男人。只是一味地阻止他,违逆甚至背叛他,却从未试图走进他心里,去抚慰那因失去挚爱而无可诉说的绝望。
不仅如此,他还把父亲的所作所为视作一种耻辱,擅自在内心深处将他钉在罪恶的十字架上,甚至在他死去的时候,有一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反复陷入噩梦,他为自己潜意识的念头感到恐惧。
真想在他活着的时候彼此了解,希望他对自己笑一笑,一次也好。
……对不起……对不起……
他将脸埋进膝盖里,痛哭失声。
不知过了多久,再度睁眼时,忽然感觉一双大手正轻抚着自己的头发,他迷蒙地抬起头,看到的是父亲的脸。
在过去的梦中,父亲总是狰狞的、可怕的、死亡的代名词。
可是……此刻他却一脸慈爱地笑着。
他恍然想起,他们父子之间不是只有冷漠和糟糕的回忆。尘封在幼年时光中,遗落的过去,父亲也曾温柔地朝他伸出手——
“阿斯兰,过来。”
悲伤、悔恨顷刻决堤。
……
醒来的时候,地上的玻璃碎片冰冷地提醒着这才是现实。
现在终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一直坚持的所谓正义,到底是什么呢?
他以前一直认为正义是具象的,有确切规则和边界的,作为一个有能力的人所必须具备的东西。他一直相信并走在这条路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使他动摇。
在这个艰难的过程中,没有人知道他失去了什么,包括他自己。
直到卡嘉莉死在他面前。辛苦建造的高楼仿佛轰然倾塌,信念碎成一片一片不复完整。他茫然地立在废墟之中,看不见未来的路。
阿斯兰·萨拉究竟是谁……又为谁而战?
这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熟悉的面孔……
拉提斯、尼高尔、海涅……他们还活着时候的音容笑貌,都清晰地留存在心底,和伙伴们在一起的时光永远不会忘记。
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之所以美好,想拼尽全力去守护,是因为这是他所爱之人生存的地方。
而他最想守护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把碎裂的相框捡起来,抽出夹在里面的照片。尽管玻璃散落了一地,照片却完好如初,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血液顺着指尖流下来,他浑然不觉。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此刻的锥心之痛。
如果没有她,正义就没有任何意义!
——咚咚……咚咚——
“议长……你醒了吗?”
“……议长……”
……
他面无表情,碧绿的瞳孔由浅转深,中央凹陷下去,只余茫茫空洞。心底某个地方如泉涌般,浮上一腔恨意。
他的体内,流着帕特里克·萨拉的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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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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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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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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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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