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诉她,她不该在这时候下去救人。
因为这摆明了是个陷阱。
且设计陷阱的人对她了解极深。
知道她戒备心极高,不会轻易中招。
也知道她心软,不舍得对小孩动手。
所以才故意以那个瘦小无助的孩童为饵,诱导她自己跳入深渊。
她应该走的。
毕竟前方是陷阱,处处都是风险。
可……
明知是陷阱,她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姐姐!”
见岁念出现,小孩眼睛一亮,满眼期待的看着她。
岁念却道:“别动。”
小孩被吓了一跳,规规矩矩的坐在原地,不敢再乱动。
深吸一口气,岁念上前。
接着用手中的长剑,将聚成一团的毒蛇尽数斩杀。
“嘶——”
“嘶嘶——”
蛇们扭动着,惊恐的想要躲闪。
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少女手中的长剑斩杀。
不多时,地上便只剩下了断成两截的蛇尸。
小孩的命保住了。
只是那根铁针依旧穿在皮肉间,无法取出。
岁念拧眉。
因怕时间来不及,她取了个巧,试图直接将铁针砍下。
却没来得及。
可准备动手时,耳畔响起机关转动的“嘎吱”声。
岁念暗感不妙。
回过神后,她本能的扑过去,想要护住对面的小孩。
却没来得及。
在她赶过去前,无数钢针从土壤中钻出。
那些钢针极长,如线网般,将整个坑洞占据,密不透风。
岁念伤得最重。
此刻,她站在中央。
无数钢针刺穿她的身体,将她定格在原地,连倒下都做不到。
疼。
撕心裂肺的疼。
钢针刺穿皮肉,刺破骨髓,带来近乎揪心的疼。
但岁念此刻却顾不上疼。
她咬着下唇,忍着疼看向对面。
不远处,那个给她送过糖,亲昵的喊她姐姐的小孩。
同样被钢针穿透。
一根从眉心刺穿头颅,一根从左侧刺穿胸膛。
“姐……姐姐……”
小孩一脸怔忪。
她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眼里还带着一丝懵懂的天真与光。
只是很快,眸中的光消失。
红到发黑的血液沿着小孩的额角滑落,一路蔓延至脖颈。
“姐姐……”
瘦瘦小小的女孩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用那双空洞无光的眸子看着她。
痛苦道:“我好疼啊……”
说话间,那只瘦弱的手臂不断朝她逼近,似是想伸手触碰她。
只是……
还未触碰到她的衣角,那只手便软软的垂了下去。
小孩大睁着眼。
那双曾经天真澄澈的眼,被死一般的空洞所取代。
岁念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胸腔被一种陌生的感觉所取代,让她一时间失了声音。
“大丫!”
怔忪时,耳边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岁念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许三娘。
她单手撑着地,满脸错愕的看着地下女儿的尸体。
失魂落魄的道:“大丫,我的乖囡,怎么会……怎么会……”
许三娘兀自重复着“怎么会”三个字。
似是魔怔了般,不愿接受眼前的一切。
好一会儿,许三娘回过神。
接着一把拽住身侧人的衣领,目眦欲裂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
“你不是说,你想铲除的只有那邪祟吗?为什么我的女儿也……”
话音未落,许三娘被一把推开。
在她对面站着的,是一身锦袍,如玉般矜骄的小少年。
少年眉心一颗朱砂痣。
赫然是君冥。
衣领被拽皱,君冥蹙着眉,不耐烦的用手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
接着嘲弄道:“你不会真以为你那拙劣的演技能够换得那么多银子吧?”wWW.ΧìǔΜЬ.CǒΜ
言毕,君冥从身侧小太监的手中接过一方锦盒。
并毫不客气的将盒子扔在许三娘身上。
笑着道:“这些银子本来就是你女儿的买命钱。”
闻言,许三娘双目空洞,一脸呆滞的坐在地上。
盒子扔过来时,上面的锁扣好巧不巧的滑落。
里面银光闪闪的银子,就这么劈头盖脸的砸在了许三娘身上。
银子棱角尖锐。
许三娘的额头被砸破,鲜血沿着额角滑落。
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般,挪动着又回到了坑边。
移动时,身上的银子掉落坑中。
许三娘却像是感知不到般,哭着笑着伸出手试图下去。
“大丫,别怕,娘来接你回家,马上就来……”
坑洞内,小小的女童被三指粗的钢刺扎透。
只是看着,许三娘的心脏便止不住的抽疼。
有一点她没骗岁念。
她的确是个寡妇,丈夫早死,只给她留了个女儿。
村中人常说女儿是赔钱货。
总有人劝她把女儿送给其他人家当童养媳,好方便她改嫁。
可许三娘并没听,反而将那些试图劝她的人劈头盖脸的骂了出去。
她知道,那些被送去做童养媳的女儿家极苦。
会被打,被骂,吃不饱饭。
若是不幸遇上个不好的婆家,还有可能在生完孩子后被磋磨至死。
那些苦她已经受过了。
所以,她绝不会让她的小孩再受一遍。
她要她的小孩识书,习字,做顶顶有名的女先生!
而不是像曾经的她一样,被困于家中,做一辈子的山野村妇……
只是,读书要银子,习字要银子。
就算是卖了她,她也凑不出那么多银子来。
邪祟一事,她本不想掺和的。
她虽惧怕不死不灭的妖怪,却也不想参与其中徒增孽障。
可君冥给了她许多银子。
只要有了那些银子,她的乖囡就能读书习字,做女先生。
她为了女儿的未来铤而走险。
可到最后,她心心念念着的女儿,却因她的贪婪而死。
许三娘闭上眼,流出一滴悔恨的泪。
接着拼命的将手往下探,试图救出女儿的尸骨。
只是还没碰到,便有两个高大的侍卫粗暴的将她扯开。
“别碍事!”
侍卫拧着眉道:“我家公子有话要和那邪祟说,闲杂人等退让!”
言毕,侍卫不顾许三娘反抗,强硬的将许三娘带走。
与那两个侍卫一同离去的,还有其他随行而来的太监宫女。
不多时,闲杂人等清空。
还站在地面上的,就只剩下君冥一人。
君冥理了理外袍,慢条斯理的上前。
弯着眸道:“阿念,许久不见。”
坑洞内,岁念站在原地,四肢乃至躯干都被钢针穿透。
血液淳淳流出。
她身上到处是血,少说有十几个血洞。
寻常人被这样对待,只怕是早就死了。
可岁念没有。
哪怕留了这般多的血,受了这般多的伤,她也不会死。
可痛苦是真实存在的。
剧烈的痛苦使人意识恍惚,岁念却在这种痛苦的刺激下竭力保持清醒。
“君冥。”
岁念抬头,额头冷汗涔涔,肤色苍白无比。
唯独那双眸子依旧亮得惊人。
冷声道:“你可真是下作。”
君冥被骂了,却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反而弯着眸笑出了声。
只是他虽在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垂着眸叹道:“阿念,你为何总是这样?”
“明明我比顾离更好,更优秀,地位更尊贵。”
“可你却看也不看我一眼,满心满眼都只有顾离一人。”
“甚至为了顾离,拿走了我的身份给他。”
说到这,君冥又叹了口气。
满眼受伤的看着岁念道:“念念,你真的让我难过了,不过……”
说到这,君冥话风一转。
又道:“我也并非不是不能给你改过的机会。”
“这样吧,只要你愿意弃暗投明,放弃顾离选择我。”
“我还是会不计前嫌,让你做我的侧妃的。”
君冥言语间透着自以为是的施舍。
像是在说,我都做到这种地步了,怎么样?很感动对吧?
岁念听了,却只觉得荒谬。
冷冷道:“拿走了你的身份?分明是你这下作至极的家伙偷走了顾离的脸。”
她的顾离。
是在第九十九世为护她而死的少年。
是这世上最最心软的好人。
而非君冥这般杀人如麻,自私自利,窃取他人长相与人生的小丑。
少女眼底的厌恶不加掩饰。
视线触及的刹那,君冥眸光冷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念念,你当真要这般对我吗?”
“我不想伤你的,念念,我不想的。”
君冥嘴上这么说着,手指却毫不犹豫的按下手中的机关。
“哗啦”“哗啦”
齿轮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些本就刺入岁念身体的钢针寸寸深入,几乎要将岁念穿透。
痛楚越发明显。
岁念却顾不得那么多,只怔怔的看着对面小女孩的尸体。
尸体里的钢针随着机关的启动越发多,几乎要将尸体撑爆。
“君冥!”
岁念抬头,双目血红,语气难得重了几分。
君冥应了一声。
心情很好的弯着眸问:“念念唤我做什么?”
岁念深吸一口气。
紧握拳一字一顿道:“你要害我,我无所谓。可你为什么要把一个无辜的路人也牵扯进来?”
“人?”
君冥垂眸,视线落在女童的尸体上。
须臾,他歪着头。
不解的问:“一个贱民而已,也算得上是人吗?”
说着,君冥又笑了一下,眼底带着天真的残忍。
“念念啊,你可真奇怪。”
“你!”
君冥这番视人命如草芥的话,彻底将岁念激怒。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挣脱机关离开,在君冥那道貌岸然的脸上狠狠踹一脚!
只是机关难缠。
在她挣扎时,君冥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道:“哎呀,都是我不好,竟忘了念念你现在动不了。”
说着,君冥低下头。
自言自语道:“念念你等着,我这就放你出来。”
言毕,君冥按下另一个按钮。
按钮按下的瞬间,机关再次运作起来。
那些刺入身体的钢针,缓缓抽离。
没了钢针的固定,岁念瞬间倒在地上。
衣衫被鲜血浸湿。
岁念发丝凌乱,身上是一个个血洞,看着狰狞不已。
钢针抽离后,伤口开始自动愈合。
随着血肉愈合,夹杂着痒意的痛楚传来。
岁念忍着痛抬眸,看到了对面女童残破不缺的尸体。
怒意在心尖积攒。
一时间,岁念也顾不得痛。
她提起身侧的长剑,踉跄着起身。
随后踩着一旁凸起的石岩,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君冥就在坑洞边缘。
见她出来,君冥眸子一亮,夸赞道:“念念真是厉害,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岁念并未理会君冥的夸赞。
回到地面后,她快速按着君冥的肩胛骨,将君冥按倒在地。
另一只手拿着长剑,将剑尖对准君冥。
用近乎嘶哑的声音道:“你真该死。”
头顶悬着的是染血的长剑。
随着时间流逝,剑刃上的蛇血顺着剑尖滚落。
那一丝殷红为君冥看似圣洁的眉眼染上一丝妖冶。
命悬一线时,君冥依旧丝毫不慌。
笑眯眯的道:“念念想杀我吗?可真让人伤心啊,明明我那么喜欢你。”
岁念握紧剑刃,冷声道:“被你这种人喜欢,只会让我觉得想吐。”
怒意积攒到了巅峰。
岁念双目逐渐染上血色,身上的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肉芽不断冒出。
不多时,躯体上的孔洞消失,变成了完好无暇的肌肤。
君冥静静的看着一切发生。
待到岁念准备将剑刺下时,才冷不丁的开口道:“念念,你难道没注意到,周围还有人吗?”
说话时,君冥脸上带着笑。
可那双淡色的眼睛里藏着的,却是浓浓的算计。
岁念一怔,本能的抬头。
却见原本空旷的荒野中,不知何时挤满了人。
那些人密密麻麻的挤成一片。
有平民,有商贩,有官员。
但此刻,他们全都看着她,眼底满是对未知事物的憎恶与恐惧。
而在那些人中央站着的,是朝离。
一直到看到朝离,岁念因愤怒而走失的理智才终于回拢了几分。
她动了动唇,想要同朝离说话。
只是开口前,被她按倒在地的君冥先一步出声。
指着她道:“你们看!这就是所谓圣子带回神教如珠似宝宠着的女人!”
“她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个茹毛饮血,不死不灭的怪物!”
“就在刚刚,这妖女还杀死了一个稚童,被她啃咬过的尸体就在这坑洞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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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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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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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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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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