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京都的时候正是黄昏,夜幕即将四合,晚霞极为绚烂。
陈母却惴惴不安道:“怎得感觉此处如此凄凉冷寂。”
她双眼蒙上一层阴翳,耳朵却格外灵敏。
此刻竟然听不到任何人声或是虫鸣,实在古怪。
“莫怕,这是王爷听说您要来京都,特地暂借您的居所,他向来仁善好施,此间废弃屋子虽然冷清,但是居住不成问题。”
毕竟在世人眼里,那裴晏端从来都是菩萨心肠,这番举动放在其他贵胄身上俨然就是不可能,但如果是端王,却有不少人愿意相信。
譬如说陈母。
果然她感激涕零道:“我儿真是出息,竟得如此赏识。”
哪怕只是借住,对于贫民而言都是莫大殊荣。
余青青抬眼看了下四周,这里虽然偏僻冷落,但该有的东西都一应俱全。
不愧是黑心莲财大气粗。
这小子居然能在这地方都偷摸有座宅院。
“如今出了浮屠塔之事正值动荡,这里又是天子脚下戒备森严,所以我们才带您先歇息在此处。”
余青青帮老人家打扫房屋道:“等过几日刘炎回来,你们母子二人便能重新见面了。”
陈母连连道谢:“如此真是多谢你们了。”琇書蛧
余青青打趣:“不客气,您不怕我们是坏人吗?”
“不会的。”
陈母这下子也笑了起来,眼尾褶皱上扬,却很慈祥。
“虽然老身一双眼睛看不见,但是心尚且能感受。”
尽管一开始确实是有警惕之心,但是能拿出来那个小木人,知道里面的嘱托,便说明确确实实是他儿子的朋友。
最关键的是他们都结识铁手诡医。
想当年就是那人妙手回春救了她老头子,甚至还是那铁手诡医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拦住那群敌国不怀好意之人。
陈母也能感觉到这俩年轻人心肠不坏。
那少女看上去吊儿郎当不正经,实际上做起事情来比谁都细致。至于那青年呢,表面一副沉默寡言的阴郁气场,但其实总是默默无闻帮她抬东西。
赶路的时候她掉进坑里,还是那青年一声不吭跳进淤泥里送自己上来。
陈母笑盈盈:“你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以后若是成了亲,可千万要请我这老婆子喝喜酒哟。”
余青青:???
怎么他俩就天造地设了。
想想那个场面都觉得惊悚无比。
此话一出,旁边的裴昭霖倒是神情淡淡没什么表示,他甚至还推波助澜。
“承蒙夸奖,下次一定。”
余青青:……?
他别不是被人鬼上身了吧。
她就知道裴昭霖骨子里比自己还会拱火。
但是看他那副面无表情的脸就知道,这人心里边指不定想着怎么杀杀人助兴。
等到俩人来到隔壁宅院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下山。
余青青:“殿下如今有什么打算?”
她至今都没猜透这人想要做什么。
“自然是去见见本王的那群部下。”
裴昭霖推开窗户时,旁边香炉里青烟袅袅,模糊青烟中反而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
余青青:“可是他们都说,如今安梁王府层层把控,昔日那些管家影卫全都没了消息。”
裴昭霖:“你怎么知道没有消息呢?”
余青青闻言忽然愣怔了一下,像是反应过来似的。
“所以殿下您早就和他们取得联系了?”
“本王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裴昭霖眼睛看着浓稠黑夜,像打翻墨水般漆黑。
“如今也是时候收网了。”
昔日春猎场重伤之时,他尚且怀疑过是不是裴晏端,但今日看来,他还不是真正幕后之人。
这话跟打哑谜一样,不过余青青知道这人向来不说话时候就跟闷葫芦似的。
她思忖了会道:“今夜我想乔装打扮去一趟端王府。”
裴昭霖抬眸盯着她:“你想见裴晏端?”
“那倒不是。”
余青青就很坦荡,她寻思着这会俩人完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昔年在端王府里没什么知己好友,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勾引裴晏端才能待在他身边多年,但是没名没份,是个下人都能踩我一脚。”
十多年来,她总是给自己洗脑,一切都是为了心爱之人。
这都是值得的。
可是真的值得吗?
爱一个人爱到遮住双眼飞蛾扑话,甚至连最纯真的自我都丢失掉了。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索性身边有个小丫鬟常年跟在我后面,她人傻傻的,但却是我在偌大王府里唯一至交好友甚至是亲人。”
余青青想起来上辈子绿腰惨死在自己的眼前的场景。
小姑娘前脚还说要买点绿豆糕给她吃,后脚便为了救她,丧命死在春寒料峭的水中,死不瞑目。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吃绿豆糕。
每每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梦里都是猩红染遍池水。
还好现在为时不晚,她再也不会嫁给那等狼子野心之辈,也不会再叫绿腰为自己涉险。
“此番便是想要将绿腰接过来,这样我才安心。”
余青青拱手道:“万望殿下恩准,如果您担心我背叛的话,可以一同前往。”
她摸不准黑心莲什么情况。
毕竟他向来疑心病重,脾气也阴晴不定。
但是没想到这番话说完,裴昭霖反而在意的是另外一个点。
“你觉得本王怀疑你会背叛?”
裴昭霖想到这数十天生死相交,甚至把背后互相交给对方的情景。
他胸口那股气莫名其妙更加烦闷。
“区区小事而已,本王怎么可能在意。”
裴昭霖几乎是一字一句在说这句话,他看起来十分暴躁不耐烦。
“以后这种事情不需要询问我的意见。”
他说:“我不要你怎么做,我只要你做你自己。”
这话被裴昭霖说出来的时候,多了几分莫名情绪。
余青青也愣住了。
向来都是别人要求她怎么做,但是黑心莲反而让她做自己。
演的吧。
毕竟他们王公贵族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小小婢女忤逆。
“本王与你是合作关系,合作便是盟友。”
裴昭霖瞥她一眼,像是知道少女所思所想,他嗓音缓慢道:“对本王而言,你只需要做好自己,而不是拖累本王。”
话刚说完,他便用眼尾余光看了眼少女的反应。
很好,没有起疑。
但是忽然间他紧皱眉头,觉得自己非常不对劲。
似乎从那天晚上被她轻薄开始,裴昭霖就觉得只要片刻没见到她,就很烦躁。
想杀人。
但是不可以。
因为余青青不喜欢。
裴昭霖有些自嘲地想,可惜他终究是个废人。
这双腿很快便会再次残废。
要医治好他,无疑于痴人说梦。
“如此便多谢殿下了。”
余青青觉得这才是正常的黑心莲嘛。
不过他说的也对,俩人合作本就是利益至上。
她摸索着戴了个人皮面具,又换了套夜行衣,准备星夜动身前往端王府把绿腰带走。
但是出门之前,裴昭霖又忽然拦住了自己。
“殿下可还有事情嘱托?”
余青青觉得大事不妙,这家伙不会是要反悔吧。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去找绿腰。
“本王想起来件事,手中探子飞鸽传书说,天师之女宋婉卿回来了,他们这两日在端王府下棋饮酒赏宴,这女人似乎对裴晏端极为重要。”
裴昭霖皱眉道:“因此这两日端王府都是层层把守,你务必小心。”
宋婉卿。
这三个如同梦魇般数次浮现在心中。
余青青眉眼冷冽,指甲陷入掌心都不自知。
想起上辈子她和裴晏端如何害死自己,便气血翻涌。
真是好久不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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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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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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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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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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