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议室里出来到现在,身边的议论声,就没有断过,全是三两凑在一起,在议论他的,“陆总出来了!!”
“看到没,陆总的脸色好差,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和来的时候,也是大相庭径,连精气神都没剩下了!!”
“那肯定啊,要是你的话,一出狱,就受到了这种打击,你的脸色能好,你能有精气神?陆总现在还能走出来,不是抬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说得对,毕竟半年前,还风光无限,什么都拥有,现在好了,满心欢喜的来公司,结果却遭受了致命的打击,失去了所有,就连薄小姐,都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半年前,陆总马上就要和心爱的女人结婚了,没想到还有一个小时,婚礼就要开始,陆总却被调查组的带走,什么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好不容易出来,自己的未婚妻成为了别人的了,真惨啊。”
“惨什么惨,你个新来的,知道什么,你怕是不知道,陆总当初把薄小姐伤得多惨,这半年陆总入狱后,有个叫什么王超的,把他当初和宋芊芊的恶行全爆出来了。”
“对对对,这个好多人都知道,听说薄小姐对陆总一片痴心,但陆总却为了宋芊芊个贱人,利用了薄小姐结婚,拯救了奄奄一息的陆氏后,便立刻翻脸不认人,整垮了老丈人一家。”
“要不是因为陆总,薄家现在风光着呢,还是南城的龙头企业,哪里轮得上陆氏,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婚后陆总也和宋芊芊搞一起,然后各种欺负薄小姐。”
“薄小姐当时过得真是水深火热,惨不忍睹,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就连已经快五岁的儿子都葬身火海。”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薄小姐要把宋芊芊撞入江里,为的就是报仇雪恨,和宋芊芊同归于尽,关键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们,还津津乐道,在网上唾骂薄小姐。”
“在所有人都以为薄小姐死了之后,没想到,三年后,她强势回归了,说是失忆,其实就是为了复仇装的,向宋芊芊,也向陆总复仇,当然,现在的情况谁都知道,目的也达到了。”
“陆总现在不叫惨,顶多叫自作自受,自食恶果。”
这结论一出,不少人都赞同的点头,甚至唾骂,“呸,活该,叫他认不清人,宋芊芊一装无辜和可怜,就把他耍得团团转,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害死了。”
“要是老天有眼,就让他这辈子无儿无女,孤独终老,看着咱们傅总和薄小姐幸福,气死他得了!!”
墙倒众人推,以前陆北宸风光的时候,大家都在说好话,祝福他,但是现在,完全相反,大概也是在知道了真相后,更加看不起他,就恨不得人人都上来踩上一脚。
可这些窃窃私语,对于陆北宸来说,造成不了任何伤害,甚至他压根半点都不在意,到后来,都全屏蔽了,他在乎的只有薄烟。
脑海中反复回响的,也只有薄烟的声音,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的折磨着他,他不敢相信,一转眼,薄烟就要从他的老婆,变成傅南笙的老婆了。
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不肯死心的,一遍遍的问她,“薄烟,你真的要嫁给傅南笙吗?”
“不嫁给傅南笙,难道嫁给你这个人渣,垃圾?”她居高临下,嘴角的笑容带着满满的嘲讽,“抱歉,我可没有那么犯贱,让你虐我千百遍,我依旧初心不改。”
“陆北宸,我没有忘记我受的折磨,更没有忘记我那两个孩子是怎么死的,我希望你也记着,给我牢牢记住,一分一秒,都不要忘记了。”
“对了,我和傅南笙的婚期快定下来了,到时候,我会亲自给你发请帖的,你别搞失踪哦,因为你的缺席,会让我难过的。”
她笑着离开,回过头去重新到了傅南笙的身边,亲昵的挽着男人的手,娇嗔道,“宝贝,我们走吧,这个人好讨厌,我看到他就倒胃口,我可不想等会儿吃不下饭呢。”
男人则是宠溺道,“好好好,咱们现在就走。”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傅南笙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
那么的轻蔑,那么不屑,仿佛当真在看一堆垃圾一样。
而他,却连从地上爬起来,反击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造成今天这局面的人,就是他自己,他自作自受,他活该。
寒风冷雨打湿了他的衣裳,他走在雨中,拖着艰难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前,整个城市,陷入了冷寂之中,暗沉沉的一片,不见天日。
终于在这一秒,他崩溃的大喊大叫,“啊——”
“啊啊啊啊——”
可是他再怎么叫,都没有用,再怎么后悔,都回不到过去,都无法抹去他伤害薄烟,和害死自己两个孩子的事实。
原本,他应该是这最幸福的人,有心爱的妻子陪在身边,有两个孩子在面前嬉戏打闹,软糯糯的叫他爸爸,爸爸。
原本,他应该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他就是最大的人生赢家,可是这一切,都被他给毁掉了,被自己亲手毁掉。
他对不起薄家,对不起薄烟,对不起他的两个孩子,所以,哪怕最后知道薄烟欺骗他,知道薄烟接近他只是为了复仇,知道薄烟坑他没商量。
甚至知道薄烟,马上就要嫁给别人了,可他却连怪她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自己造的孽,老天爷才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折磨他。
“陆北宸,自从回到你身边后,你都不知道,我每一天看到你这张脸,到底有多恶心,你都不知道,每一次你抱过我,触碰过我,我在那个夜晚,到底要反反复复的,洗多少次澡。”
“可是无论我洗再多次,无论我怎么洗,我都觉得洗不干净一样,因为脏,陆北宸,你好脏,让我连沾着你衣服一下,都想吐,更别提有任何的亲密行为了。”
他抬头,雨可真大,大到他都快看不清楚天空了,大到他的脸上全部都湿透了,让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直到一把黑色的雨伞,撑在了自己头顶。
他机械的眨了下眼睛,侧眸往身旁看过去,一张熟悉的面孔,脸上写着几分难过,“陆总。”
是萧逸轩,他曾经的助理,也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陆总,今天雨大,别淋坏了身体。”
萧逸轩关心道,可是他却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拖着麻木的身躯,一步一步的缓慢前行。
萧逸轩就跟在他的身边,哪怕他不说话,也主动陪着他说话,“陆总,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没有通知我一声,让我去接你?”
“你都不知道,这半年你走后,公司的变化很大,薄小姐她……”
薄烟跟了傅南笙,这件事,整个南城的人都知道,更何况萧逸轩呢。
只是其中的原委,包括薄烟的复仇计划,他都清清楚楚。
但清清楚楚又如何,真相如此鲜血淋漓,以至于薄烟的算计,薄烟的背叛,都没有人有资格说三道四,指手画脚,毕竟换成是谁,谁能做到放下仇恨?
放下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比登天还难。
“陆总,都怪我,是我当初没能劝得住你,要不然,现在也不至于如此。”
“还有,对不起,以后,我不能跟在你身边了,不能在陪你打拼了,请你原谅我。”
原谅他,最后选择了追随傅南笙和薄烟。
傅南笙和薄烟,是好人,也是好的老板,刚开始,他还并不能接受,但这半年来,傅南笙和薄烟的所作所为,包括对公司的贡献,他都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
所以,他选择了他们,跟着他们,无论是个人前景,还是公司发展,都会越来越好的,其实每一个员工的想法,都很简单,不过是跟个有能力有魄力,并且各方面都行的好老板。
傅南笙,就是这样一个人,而薄烟,是傅南笙亲自调教和培养出来的,自然也不差。
“陆总……”
萧逸轩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逸轩。”
他终于开口了,也听到了自己沙哑到极致的声音,“你走吧。”
他很少这样亲昵的只叫萧逸轩的名字,这让萧逸轩瞬间破防,“陆总!!”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别人不能干涉,更何况,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他摆了摆手,“走吧,别再跟着我了。”
“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谁都不例外。
“陆总!!”萧逸轩一咬牙,“今后的日子,没有我,还请您多多保重。”
“至于这把伞,您还是撑着吧。”说完,他把伞强行塞入了陆北宸的手中,然后闭了闭眼,狠下心来,扭头就跑。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有自己的选择,以后,他便要为自己的选择全力以赴,他只能往前走,不会再往后看一眼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谁也没有办法改变,更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不是吗?
雨越下越大,路上的车辆,都变少了。
陆北宸还是人生第一次,在雨中这样漫无目的行走,伞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吹飞了,他整个人在寒风冷雨中,有种说不出的失魂落魄,麻木到仿若只是一具冰冷的机器。
后来,他进了一家酒馆,直到深夜才出来,雨仍旧没有停歇,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只觉得喝醉了也好,至少不用这样清醒的去承受一切。
他摇摇晃晃,一路借手自己能够触碰到的东西,才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倒下,深夜阴冷的风,不断的侵蚀着他的身体,他整个人一会儿被扔进了火中燃烧,一会儿又被扔进了冰天雪地里。
他开始脑袋发疼,胸口更是痛到无法形容,浑身顿时瘫软无力,一下子重重跌在了路边的垃圾箱上。
一辆车停在了旁边,熟悉的声音响起,“老陆!”
何慕来了。
陆北宸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他开着车,和顾琛在街上晃荡了好几圈,才终于找到了他。
于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后,立刻就下车,将烂醉如泥,瘫在垃圾箱上的男人扶起,“走,我送你回家。”
“回家?”听到这两个字,他先是歪着头,思索了下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哈哈笑起来,“哈哈哈,回家?”
“何慕,回什么家,哪里的家?”
“我没有家了,何慕,我没有家了你知道吗?”
眼眶忽然灼热起来,胸口的闷痛感,压抑在喉间深处的酸涩,在这一瞬间,全部一股脑的涌上来,尤其是薄烟那句,“我要嫁给傅南笙了,我结婚的那天,你记得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他从未这般崩溃和委屈后,靠在何慕的身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今天多少次,他都想像现在这样,大哭一场,“何慕,薄烟不爱我。”
“她爱的是傅南笙,她要嫁给傅南笙了。”
“可是我怎么办?我没有她,我会活不下去的,何慕,我觉得我要死了,我呼吸不过来,现在就要死了。”
他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仿佛那口气,怎么都顺不上来。
“老陆,你冷静点,就算没有薄烟,你还有我,兄弟会陪你渡过难关的。”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哭,放纵的大哭,宣泄着心中的情绪,“我以为,薄烟是爱我的,我以为自己失而复得。”
“我每天都在感谢上苍,把薄烟重新送回到我身边,却没想到,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亦是薄烟对我的惩罚。”
“从头到尾,薄烟都没有失忆,她是装的,故意接近我的,她设了无数个圈套,让我乖乖往里面钻,何慕,你看我多听话,每一个,每一个我都乖乖钻进去了。”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房子没了,车子没了,公司没了,老婆也成别人的了,只剩下了一大笔巨额欠款,哪怕是卖掉所有的股份,都还不清。”
“我一无所有,可是我不怪薄烟,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是我自己的错,我当初那么对她,薄烟他恨我是应该的,算计我,报复我,也是理所应当。”
“我自己犯下的过错,也应该去承受对应的后果,而不是在坏事做尽后,还妄想得到幸福,奢望和薄烟安稳的度过一生,我凭什么,我怎么配?”
“薄烟说得对,我这样的垃圾,根本不配得到幸福,只配在垃圾桶里,烂掉,臭掉,永远都不见天日。”
“可是何慕,我好痛,我的心真的好痛,薄烟她怎么惩罚我都行,怎么打我骂我让我失去所有,甚至让我去死都行,但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
“为什么要爱上傅南笙,为什么要嫁给别的男人,为什么要我眼睁睁看她结婚,看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几个为什么,让他哭成了孩子,瘫软在何慕的身上。
何慕看到他痛不欲生的样子,作为兄弟,同样揪心,“没事的,老陆,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没办法责怪薄烟,也没有资格去评论薄烟的婚事,薄烟承受的太残忍,连他作为个大男人,听后都忍不住摇头,所以,现在能说什么呢?
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安慰自己的好兄弟罢了,“我带你回家,回我家总行了吧。”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家吧,放心,有我在,怎么着都饿不死你。”
说完后,陆北宸久久都没有回应,垂眸看去他才发现,原来陆北宸已经醉倒了,趴在他的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一个人没办法,“顾琛,你干嘛呢,就在一旁看着,不知道帮忙搭把手吗?”
顾琛看到陆北宸如此落魄的样子,虽然当初说过狠话再不是兄弟,但如今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终究心软了,“来了。”
两人这才抬起陆北宸,吃力的塞到了后座上。
回程的路上,何慕一直在叹气,大气小气的叹,搞得顾琛都烦了,“行了,别叹气了。”
“老陆现在这样,我能不叹气吗?”太惨了,好吗,何慕道,“要你变成这样,我也一样叹气。”
“我不会变成这样。”顾琛扶了扶框架眼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格外坚定,他不是陆北宸,没他那样不长眼睛,不信任薄烟,被宋芊芊耍得团团转,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若他是陆北宸,他和薄烟现在一家四口,过得不知道多幸福,怎么都不会让自己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别说薄烟了,连个助理都知道他不是个好老板,离开了他。
半年前,薄烟要嫁给陆北宸的时候,他是真的担心惨了,生怕薄烟受到伤害,甚至不惜和陆北宸断绝兄弟关系,也要劝告薄烟。
当时的薄烟不肯听,一副恋爱脑的样子,让他更着急,更担惊受怕,那段时间,他都总做噩梦,经常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直到后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的真相都开始浮出水面,他才终于明白,薄烟可不是什么恋爱脑。
当时薄烟是察觉到陆北宸在旁边,才故意说爱陆北宸,借这个机会表明心迹,获得陆北宸的信任,也让陆北宸当真。
他也终于明白,薄烟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就连他们牵扯其中的人,都沦为了棋子,只为了复仇,替当年的薄家,替两个无辜的孩子,也替自己曾经遭受的一切,去向陆北宸复仇。
她没有忘记过去,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傻,相反,三年不见,薄烟早就变了,她冷静,聪明,睿智,知道真相后,让他刮目相看。
而且,她复仇非常成功,王超,宋芊芊,包括曾经她爱到骨子里的陆北宸,她完全没有念及旧情心软,一个都没放过。
他作为旁观者,都忍不住拍手叫绝,同时,他也替薄烟高兴。
高兴她大仇得报,高兴她早已彻底对陆北宸死心,不至于重蹈覆辙,往火坑里跳。
高兴她的身边有了傅南笙,傅南笙的背景,已经被扒出来了,这样的人肯陪在薄烟身边,帮她治疗,帮她康复,甚至不惜一切,帮她复仇的行为,就代表傅南笙对薄烟,是绝对的真心。
况且通过这半年来,也证实了傅南笙是良人,就连何慕都对傅南笙这个人,都特别认可和看好,抛开他算计了陆北宸这块不说,何慕说过,傅南笙是天才,也是块做生意的料子,不比他哥差。
大家对傅南笙的评价高,他便松了口气,庆幸薄烟遇到了傅南笙。
他对感情很认真,认定了就是一辈子,可这不代表,他就是自私自利,为了满足自己,就一定要想方设法得到对方,把对方绑在身边的人。
他想过要争取,只是没想到,从头到尾,他连争取的机会都没,表露心迹的机会都没,薄烟就已经有了傅南笙,而且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
既然如此,他便作为旁观者,或者朋友的角度,去祝福她,希望她能够开心,快乐,幸福。
只要她过得好,他哪怕只是远远看到,或者哪怕仅仅是听到,都觉得安心。
所以薄烟,接下来你可一定要幸福,把以前缺失的那部分,全都补回去。
“是是是!!”耳边传来何慕的声音,“你不会变成这样,因为你和老陆,从头到尾就不是一类人,这样行了吧?”
他补充道,“这是事实。”
何慕当然知道是事实,还是咧了咧嘴巴,揶揄道,“瞧把你自恋的。”
“呵呵。”顾琛笑而不语。
“嘶……”何慕问,“怎么回事,感觉你心情不错?因为什么,说来听听。”
其实,何慕已经大概猜到了,但在这时候,就是想打趣顾琛。
这个二傻子,一直都喜欢薄烟,可到头来啥也没捞到,倒是便宜了傅南笙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现在心爱的女人都投入别人的怀抱了,也不知道他还在傻乐个什么劲儿,还有脸高兴呢?
果然,有聪明的人,就有顾琛这种傻子。
说得好听一点,是纯爱战士,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脑子有问题。
“我的事,你少打听。”顾琛淡淡的回了一句。
何慕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简直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在后座醉得一塌糊涂的陆北宸,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见,他陷入了梦魇,梦里依旧是半年前,薄烟穿着洁白的婚纱,回头笑靥如花的样子。
她问他,“陆北宸,我美吗?”
她仿佛误入凡间的仙女一样,纯洁美丽,光彩夺目。
美,她太美了,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是只属于他陆北宸的新娘。
他说,“薄烟,你今天好美。”
她笑着问他,“此刻,你幸福吗?”
“当然了。”他说,“很幸福,非常幸福。”
“此刻的我,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说的,是心里话,不带半分虚假。
然而,就在他最幸福的时候,就在他一步一步上前,想要拥抱自己最美新娘的时候,化妆间里,却突然走进来了一个男人,是他的情敌,“傅南笙?”
他质问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
他的目光从男人身上上下扫过,“而且,还穿着新郎的衣服?”
“当然因为,他是我的新郎呀。”薄烟挽住了傅南笙的手,眉眼弯弯,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陆北宸,谢谢你来参加我和阿笙的婚礼。”
“你放心,有你的祝福,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到时候我们还会生一对可爱的儿女,你要不要做他们的干爹?”
一瞬间,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此时崩塌。
他从最幸福的那一秒,断崖式的跌落,没有任何征兆的,整个身体腾空,跌入了万丈深渊,摔得鲜血淋漓,粉身碎骨。
他疼得蜷缩成一团,努力撑开眼皮,模模糊糊中,他看到悬崖上,站着一对新人,正在冲他挥手,冲他微笑。
新娘说,“陆北宸,能嫁给傅南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新郎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薄烟的。”
巨大的痛苦,侵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嘶吼,他咆哮,“不——”
下一秒,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本能的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整个灰暗的世界已经变了,变得正常光明起来。
可梦里的一切,包括昨天发生的事情,却是那样的清晰入骨。wWW.ΧìǔΜЬ.CǒΜ
尤其是他的额头上,还在不断冒冷汗,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在起伏。
他的世界,仍旧处于一片阴霾,仿佛永远都亮不起来了。
"薄烟……"
他情不自禁的,默念出了这两个字,透着难以言语的悲伤和无力感。
就在这时候,房门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下意识的看向声源处,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哟,你醒了。”
何慕同样看着他,笑着走进来,坐在了床沿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宿醉后的脑袋,更是疼得好似随时都能爆炸。
“问你感觉怎么样啊。”何慕说,“你昨晚喝多了,本来我把你带回来的路上,你还好好的,安安静静的躺着,没想到一回来,就立刻大变样了,闹得不可开交。”
回想起昨晚陆北宸发疯的样子,何慕就头疼。
陆北宸一直吵着要见薄烟,怎么拦都拦不住,足足闹腾了快两个小时,把他和顾琛都折磨得精疲力尽,不成人样。
他现在脑袋瓜子还嗡嗡的响,全是昨晚陆北宸的大喊大叫,“薄烟,薄烟你别丢下我。”
“薄烟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弥补你的,你打我吧骂我吧,杀了我都行,只要你能解恨,怎样都可以,只是求你,不要嫁给傅南笙!!”
“薄烟,我要找薄烟,你们把薄烟藏在哪里了,薄烟薄烟薄烟!!”薄烟薄烟的,叫个不停,后来满屋子的找,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终于躺到了床上,不再闹腾了。
他们也觉得终于消停,可以歇口气的时候,谁料他又突然呕吐起来,甚至都来不及去洗手间,吐得到处都是,他和顾琛不得不忙活起来,收拾陆北宸的,收拾床单的,简直是一场噩梦。
真不敢想象,未来的时间那么长,到时候的日子,该怎么熬,看来这兄弟也不是好当的,想到未来,他有些欲哭无泪,“其实老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可是没办法,发生了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谁都没办法改变,更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
“要不这样吧,这段时间,你先在我这里休息休息,等到你恢复过来的时候,咱们再重新开始,怎么样?”
“老陆,我会帮你的,凭你的能力,只要你能正常一点,一定能够东山再起的,加油加油!!”
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为陆北宸加油打气。
却不料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一个二傻子一样,他嘴角抽了抽,“不是,老陆你这什么表情?”
“嫌弃的表情。”陆北宸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整个人本来就很心累了,现在听到何慕叽叽喳喳的,和只麻雀一样吵,便越发满身疲倦,“你先出去吧。”
何慕不敢相信,“老陆,不是吧,我才刚来,你就赶我走?”
不对不对,这里是他的家,这个赶字,完全是用词不当,“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刻意过来陪陪你吗,我走了,你一个人不是又得胡思乱想。”
“我想安静一会儿,行吗?”陆北宸都不想听到何慕的声音了,“你自己都说了,让我这段时间在你这里好好休息,你在这里吵我,我怎么休息?”
这下好了,陆北宸一下子就把他堵得无话可说,最终只能选择妥协,“那好吧,我先出去了,有什么情况,或者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好了。”
“如果我没在家的话,家里有佣人,你有什么吩咐,他们会照办的,总之,在我这里,你就安安心心的休息吧,别想太多,无论发生什么,你还有兄弟我呢。”
说完,拍了拍陆北宸的肩膀,表示安慰过后,从床沿边起身,往房间外而去。
刚走到门口,伸手去开门的时候,身后传来陆北宸的声音,“何慕。”
他回过头去,“嗯?怎么了?”
“没什么。”男人苍白的嘴唇扯了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我突然想到了我们小时候那会儿。”
小时候的他和何慕,还有小时候,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笑容甜甜的薄烟。
“那时候多好呀,无忧无虑的日子,真是让人怀念。”何慕感叹了一句,“可惜了,再无忧无虑,也只是过去,再让人怀念,也无法回去。”
“老陆啊,还是那句话,我们都得向前看。”
“我真走了啊。”
“咔嚓。”房门关上的同时,室内重新陷入了一片安静,安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望向那道已然紧闭的房门,眼神有些许飘忽。
他还忘记了,同何慕说一声谢谢。
算了,做兄弟的,在心中就行了。
头依旧很疼。
喝醉的时候,有些事情麻木了,但清醒过后,那种痛苦再度袭来,就越发的痛苦和难过,让他清楚的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不是一场梦。
可昨天却已经成为他心中最难以忘记的噩梦了,即便他想装傻,想自欺欺人,都由不得他做主,因为会有无数人来提醒他,那是真的,也是他活该。
当天下午,他又去了墓园,依旧带了鲜花玩具和蛋糕,去看望他那长眠地下的亲儿子,向薄烟说的那样,日日夜夜的忏悔。
经历过一夜的风雨,薄年的坟前脏了,他亲自跪在那里,将薄年的坟墓,包括周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才盘腿而坐,去看向墓碑上,那张纯真灿烂的笑脸。
要是薄年还没有死的话,现在已经八岁了,都是因为他,才让薄年都来不及好好去看这个世界,也来不及好好去生活。
他应该正是读小学的年龄,本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长大才对,和薄烟小时候一样,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总是欢声笑语的,可惜了,都是他害的。
他伸手,摸了摸那张照片上孩子的脸颊,仿佛真的能够摸到一样,仿佛真的能够感受到那稚嫩的触感,“年年,我已经半年没来看你了,这段时间,你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我知道,你不会想我,可是我很想你,也很想你的妈妈。”
“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妈妈肯定都告诉你了吧?因为你妈妈答应帮你报仇,她也说到做到了,你在九泉之下,一定觉得很高兴对不对?”
“要是换成是我的话,我也会,我甚至会因为有这样一个妈妈,而感到骄傲,年年,你有个好妈妈,可惜了,爸爸却是个垃圾。”
“对,我是个垃圾,我把你们娘三害成这样,还妄想得到幸福,所以你妈妈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什么叫做从天堂掉入地狱,在往下踩十八层的感觉。”
“告诉我,什么叫做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她替我编织出了一场梦,让我沉浸在美梦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再狠狠将我一脚踢出去,让我知道,什么叫做现实。”
“可是我一点都不怪她,我怎么能怪她呢,因果轮回,我现在遭受的一切,全都是报应啊!!”
“都是我的错,其实道理我也懂,我应该去承受这一切,但怎么办,我的心好痛,我没办法接受你妈妈爱上别人,要嫁给别人的事实。”
“我每次一想起来,就觉得呼吸困难,比千刀万剐,凌迟处死还要难受和痛苦。”
“听到我说这些,你一定在笑我对不对?笑我凭什么?笑我有什么资格?笑我不配!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现在活着去承受这一切,比死了更难受。”
就连他自己,都因为这样的想法觉得可笑,何况是薄年呢?他笑着笑着,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掉,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此刻哭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以前的陆北宸,从来都不会掉眼泪,就连父母双亡,他都撑了下来,却没想到,从昨天开始彻底破防后,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因为遭受不住打击,短短一天的时间里,他仿佛老了不少,沧桑了不少,连下巴处,都长满了青白的胡茬,看得出来,他到底有多失意。
他沉浸在悲痛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来了人,只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那般的冷漠,“鳄鱼的眼泪。”
他猛然抬眸,女人穿着黑色的套装,脸上的妆很淡,她怀中抱了鲜花,居高临下,整个人从上到下,似乎都冷漠到不带半点温度。
即便如此,他看到女人的瞬间,仍旧是惊喜的,“薄烟!!”
“别叫我的名字。”女人的唇角,扯出了讽刺的弧度,轻而易举的便打断了他还想说的话,“也别在年年的坟前哭,脏了他轮回的路。”
一霎那,他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嘴角无力的下沉,有种说不出的悲伤,“薄烟,你一定要这样吗?”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们之间,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不能。”薄烟直接了当,冷笑着道,“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你凭什么以为这样就算了,凭什么觉得你的余生,还能得到救赎?”
“还有陆北宸,请你马上离开这里,我儿子不想看到你,我也是。”
“因为,陆北宸,你不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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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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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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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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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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