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深点了点头:“当然,铜州城里的所有人都在为了出人头地、闯出名声。大家都知道——死不可怕,死得默默无闻才可怕。退一步说,名气就意味着财富,意味着可以在梦幻般的庄园和别墅里过着肮脏的生活,开着超级跑车、私人浮空车和豪华游艇随心所欲地出行,意味着你可以雇佣一群保镖保护自己,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街头上的疯子们撕碎。”
“但是它们救不了我。”安晨歌惨然一笑,“对我的病症而言,这些都没有用。”
“你的病症?”乔深有些不确定。
指的是隐性赛博精神病导致的极端人格障碍吗?
安晨歌双眸流转,神色恍然,看似平淡的表情里显然藏下了万般无奈。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走出‘母亲’囚禁了我许多年的那个昏暗的地下室。无论过去了多久,只要我又变得孤身一人,我都会再次变回地下室里的那个又饿又渴、孤独无助的小女孩,无时无刻不在因为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而毛骨悚然。我永远都在饥渴地期盼着有人来救我、让我有一个新的归宿,就算这个人会一次次地伤害我也没关系。”www.xiumb.com
“自从遭到俱乐部里那个性偶男孩的背叛之后,我就被迫进入了这种生死循环。那一年,我一次又一次地寻找着新的寄托——不论是什么性别,不论是身份显赫的超梦明星、公司高层、乐队经纪人、帮派把头还是默默无闻的摄影师、外卖员、便利店主、街头小子,不论他们是为了钱、名声还是为了我的身体……我都来者不拒。当然,这些人五花八门,但我的结局却从来没有变过——我会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们放弃,重新回到孤独里。”
废话,心态这么极端,谁能受得了你太久啊……
——听到这里,乔深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人只有自己先尊重自己,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如果只会一味自轻,那么便只会被别人当做一个用完即弃的工具!
安晨歌满脸憔悴地闭上了眼睛:“每次被爱人甩掉之后,我的精神就会回到那个噩梦中的地下室里。那种状态真的很可怕。即使我正住在奢华别墅或酒店里,身边围绕了几十个保镖和助理,那种极度的绝望和虚无感依旧会无孔不入地侵入我的脑袋……我根本没法在这种状态下持续很久——如果很久都没有人来带我离开这个噩梦,我就会渐渐地陷入到更深邃的噩梦之中,我根本不敢想象那个时候自己会发生什么、会变成什么东西。所以,我只能一次次地放低自己,祈求一个新的人带走我,把我拉回现实。”
“我去看过很多次医生。他们说是因为我有严重的精神障碍类疾病,甚至有赛博精神病倾向。但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些病早已成了我的一部分,永远分不开了,嘿嘿。但我还是听从了他们的建议。为了让自己稍微好受点,我退出了公司,赔了一大笔违约金,带着剩下的钱去了飞医急救站。在那里,我拆掉了身上的金属漆面人造皮肤和时尚幻彩毛发;然后用昂贵的仿真义体套装,把自己的身体改回了自己记忆里那个曾经快乐过的女孩。”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我竟然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好起来,笑死。实际上,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我,没有办法离开对另一个人的寄生,没有办法自己看得起自己。我尝试了将一个又一个人与自己捆绑,又在失败后尝试了一次又一次靠自己走出那个地下室里的噩梦。然而这些努力所得来的结果,却只是让自己的病症越来越严重,让自己在黑泥中陷得越来越深。”
“沈士诚?他只不过是我这两年来所尝试的寄主之一罢了。他早就已经开始厌恶我、甚至害怕我,就算你不杀他,我们之间的联系可能也不会持续多久了……”
听完安晨歌的讲述,乔深问道:“这就是你幻想着寄生在别人身上,或者把自己植入到别人体内的原因吗?”
“这可能是解决我的问题的唯一方法了,对吧?”安晨歌轻笑了一声。
乔深尽可能地将自己语气中的诧异掩饰起来:“你和沈士诚,或者别的人,尝试过吗?”
安晨歌摇了摇头:“或许委婉地提到过吧?但他们立刻就会被这种想法吓跑,没有人愿意理解我。或许我还偷偷计划着寻找机会把沈士诚迷晕,然后趁机做手术,把他的大脑和面目移植到我的身上……不过,如今我已经没有机会这么做了。”
看着安晨歌怅然若失的神情,乔深久久不能平静。
安晨歌身患极端情感障碍、成为一个究极傻逼变态恋爱脑的原因找到了。
但,这是她自己的责任吗?
不。
是这个城市的责任。
是城市里没有人性的恶徒和冷血无情的权贵们共同造就的恶果。
她只是一次个例吗?
不。
这个城市里,类似的极端情感障碍患者可能并不突出,但同样被这个城市逼疯的人却随处可见。
每一条大街阴暗面的每一条小巷子里,都塞满了棚户区、帐篷城和贫民窟,成千上万被社会抛弃的人生活在恶劣的条件下;他们日复一日地挣扎着,蹲在茅舍和阴暗的小巷里,在他们自己的尿池里,用药物、毒品、超梦、互相残害或者呆滞地幻想来麻痹着自己。
他们不敢停下。因为这样会让他们仅存的人性也会立刻崩溃,导致又一例疯狂的赛博精神病屠杀事件出现,骨血涂满方圆一公里的地面。
安晨歌是幸运的——她曾经功成名就,在这个城市里飞翔过。
然而,她最终还是坠落了。
落进这台名为“铜州城”的巨型绞肉机,被撕成了碎片,与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搅混在了一起。
而那些普通人,在被从娘胎里生下来的下一秒,就落进了这台绞肉机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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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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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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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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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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